闻她言,汐瑶猜想应该无人知道她不在房里睡觉,思绪一转,接着问道,“其他院子送过了吗?”
“表小姐放心,都送了的。”
静儿是沈府的大丫鬟,办事稳妥得很,听汐瑶问了,料想她记挂着住在府上的王爷公子,公主小姐们,便细细答来,“一早夫人就细致打点过,因奴婢怕扰了表小姐,所以这院是最后来的。”
“那璟王爷他们现下可出去了?”
“没有,今儿早上二少爷本提议去游湖,先是平宁公主觉着太热,说要在屋中休息,待凉些了再出去走动,经她一说,其他爷和小姐也这般应和,故而此时诸位贵客都在各自的院里,只冷世子半个时辰前去了太守府,不知回来了没有。”
听她回了话,汐瑶总算安心了些。
昨夜大哥哥受了罚,祁羽筠应是担心着他才不愿出去的。
不过也多得烟雨城这潮闷的天气替她打了掩护,其他人应当不知她闯下的祸事……
祁云澈定不会说,那么冷绯玉呢?
静儿说他先前去了太守府,却不知他已经回来了,之前他去寻祁云澈,许是有公事要谈,反倒撞上落荒而逃的她。
在洛瑜节时,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嫁他呢,也不知他会怎么想她了,唉……
叹了口气,汐瑶朝外吩咐道,“我起了,你替我准备下,我想沐浴。”
……
一番梳洗,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站在镜子前,又是焕然一新的慕汐瑶。
崔氏嫌她带来的衣裳都太素,昨天酒宴还没开始前就差人专为她忙活了一番,因此她这一身,是时下南方最受小姐们喜欢的款式。
高腰曳地裙,大带束胸,外面罩一件双面绣牡丹花的半透纱衣,脚上穿方口云头履,鞋面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而头上佩戴的首饰,也以珍珠为主,两相呼应。
这样瞧着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又别有一种婉约贵气的美感。
望着镜中的自己,容几个侍婢前后忙活整理,但见静儿从一个雕工精美的红木盒子取出支漂亮的钗来与她戴上,再听她笑说道,“这支琉璃钗是夫人的爱物,上面的东珠粒粒连城,夫人说这次表小姐伴驾南下,连咱们府上都沾了荣耀,所以特地命奴婢将这支钗送来与表小姐。”
对崔氏的好意,汐瑶并不推辞,抬手调整了下钗的位置,她却是心不在焉的想着自己那对鎏金蝴蝶簪子。
那自己刚入金钗之年时,爹爹特意请宫里的司珍为她打造的。
方才沐浴前她才有所察觉,她记得一支掉在祁云澈那院子里,还有一支只怕在他房中……
这对蝴蝶簪对汐瑶来说意义重大,无论她去哪里都会带着,现如今却被她糊涂得丢在哪儿了都不知道,加之昨夜犯的糊涂事,她真是……
“表小姐,不好了啊……表小姐!!”
随着那阵由远及近的声音响起,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打断汐瑶懊恼不已的思绪。
“方才京城来了消息,说长公主的送嫁队伍在路上遇到狂匪,人已经没了,这会儿璟王爷正闹着要去找皇上理论,二少爷劝不住,命奴婢来请表小姐过去……”
那丫鬟还在不停的说着,汐瑶人已惊呆,那心忽的落空——
长公主……没了?
……
盯着烈日,快步走在去祁璟轩所住的那苑。
汐瑶心潮翻涌不止,更忐忑得整个人近乎无措。
长公主在出嫁的路上遇到狂匪,不但送嫁队伍遭残杀,她人也从高崖坠下,连副尸骨都找不到!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比叫人亲眼见到成王造反还要措手不及。
汐瑶听了都觉得荒唐,那抹翩翩倩影还存留在她脑海中,不失风雅的举手投足,女扮男装的俊朗脱俗,还有她最不离手的折扇,只在手中一挥,比那些男子要俊俏千百倍!
祁若翾怎可能死?!
刚走近水云阁,就听到祁璟轩失控又悲彻的咆哮——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相信!我要去问个清楚!让我去见父皇!我要问问他为何忍心将皇姐远嫁给垂垂老矣的南疆王?!难道皇姐不是他的女儿么?难道我们生在帝王家就只能做任他摆布的棋子?他还有没有心!还有没有心!!!!”
闻声,汐瑶那迈得飞快的双腿如何都不听使唤了,呆呆的僵在外面,寸步难行。
他竟难过成这样……
“十二弟,莫要再闹了,父皇他也是难过的呀……”祁羽筠连劝声中都带着哭腔。
她何尝不痛,何尝不怕?
身为皇家的公主,即便昨夜才得父皇赐婚,可如果沈家并非江南首富,她又怎可能求得所愿?
随之,众人的劝慰声此起彼伏。
那些话语不单是在说与祁璟轩听,更是字句敲打在汐瑶心上。
明明那日在鸳墨阁把酒言欢的画面还记忆犹新,可此时那女子已不在世上,这是真的么?
“我闹?”祁璟轩冷笑了两声,伤心欲绝,由是众人都不及反映时,蓦地爆喝,“今儿个我还就要大闹一回,看他能将我如何!!”
说罢,他便冲出水云苑!
见得汐瑶呆立在门口,他身形一顿,二人相视了一瞬,分明,两对眸子里都泛着相同的伤。
汐瑶从未见过近乎疯癫的祁璟轩,那张往昔纯澈的脸容,此刻只有盛怒,清冽的瞳眸已然被灼得通红,尖锐的光在当中流转,更有山雨欲来的爆发之势!
刹那间,汐瑶好似明白了什么。
宫廷之争的险恶,皇权之斗的残酷,祁璟轩并非不懂,只他想来喜欢简单,故而将那一切都抛诸脑后。
一母同胞的亲姐远嫁南疆王,他笑着站在城楼上相送,不忿藏在心里。
其实他都明白,皇族身份的风光背后有多少身不由己。
这疆土河山是他们祁家的,可他们也是父皇的儿女!
这天下间的父母,难道不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过得安乐幸福么?
如今亲姐芳魂已逝,他再也忍不住了!
定定的望了汐瑶一眼,才将与她错身,就得一只手紧紧拉拽住自己的袖袍。
祁璟轩回身一望,却是汐瑶!
“你也要拦我?”他愤然质问道。
“王爷,逝者已矣……”
汐瑶并未看他,轻轻垂着眼帘说道,这话语声并不高,却能让他听个明白。
“逝者已矣?”祁璟轩提高话音重复了一遍,再嚯地大笑,清秀的脸容全无从前的洒脱。
“好一个‘逝者已矣’!慕汐瑶,你可还记得在凌翠楼你被歹人所掳,脱险之后,醒来见到谁守在身边?才子宴上你被罚抄经,是谁不顾礼数规矩,跑到佛堂来伴你?更陪你演一场好戏?!你不知所谓刁难自家二叔的妾室,惹了二哥三哥将你当棋子明争暗斗,又是谁专诚为你设宴摆局,解了这无妄之祸?!”
自初见,祁璟轩就总是觉得汐瑶与他有种说不出的缘分,加之皇姐也喜欢她,将她当作妹妹般看待,他与她之间便更加亲近。
他以为就算所有人都不懂,她一定会明白!
饶是谁都可以说他,拦他,但偏她慕汐瑶不行!
连番的质问,汐瑶无话可说。
她知道此时祁璟轩正怒火当头,他心里的怨和屈不比她少,故而连视线都刻意避开,只紧抓他的手不放,希望着他能平复下来。
谁知道自己的不言,反而更加惹怒他。
“不放手么?”他眯了眯眼,脸色更加冷冽,厉声对汐瑶讽刺道,“你觉得这样就是为我好了?正如你打压张氏,自以为那是为你二叔母好,暗中迫丨害她小产,实为此举却让慕家绝后!”
“十二弟!”
“璟轩!”
祁云澈和冷绯玉制止的呵斥声响起,同时,更有一耳光落在祁璟轩的侧脸上,那清脆的一声,登时惊了众人!
不止存了看好戏心情的慕容嫣和袁洛星等人瞠目,就连祁璟轩都一脸讶然。
而挥出手去的汐瑶,已是泪流满面。
“长公主玉殒,你以为我不痛?她对我的恩情,我与她的至交,你懂?而今人已不在,你闹有何用?你只顾及自己的心情,可有想过淑妃娘娘?这世上谁还没个身不由己?纵然我慕汐瑶歹毒,那也是我的家事,与你祁璟轩何干?!你以为只有你失了皇姐心中难受,别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