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璃雅郡主还未与二王爷成婚就惹出这样大的事,皇妃娘娘能不大发雷霆么?这会儿事情是强压下来了,也只因为今日国师回京,皇上去了宝相寺,什么时候再闹开还没个准呢!”
“可怜了宋妹妹,就因为在袁皇妃身边当过半个月的差,眼下还在那处跪着,她膝盖的顽疾久治不愈,寒气未消,要是多跪上几个时辰,那双腿不废也残了。”
“这能怨谁呢?不该死的都死了,不该跪的,有何跪不得?”
“说起来,这慕掌簿果真命硬,连这般算计都能化险为夷,我们呐,以后得离她远些才好,免得何时做了替死鬼都不知!”
“你们不知道吧?慕掌簿可是能文能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上元节时,跨桥一舞,全京城的男人都被迷倒了,几位王爷私下了可维护着呢!”
“可不是么?今儿个还是煜王亲自上立政殿呆了一个时辰,说尽好话,你们说说,这以前何曾有过?”
几张嘴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汐瑶本想站在院门外,等她们说够了,自然会走。
宫闱里,能够与人消遣的就是这些闲言碎语,她若出去,只会越描越黑。
可等了那么久,听得那话越道越过分,她还不知要在宫里呆多久呢,丢了名声也难得混下去。
抬步移身,那影子刚动了动,却在这时,院中响起一道含威的斥责声——
“既然都是怕死的,不知什么叫祸从口出么?”
那几人闻言惊起,齐齐收声,低下头对来人福身行礼,“李司珍。”
汐瑶也跟着一顿,把她露出去的长影收了回去……
“以后莫再让我听见有人说道长短,议论是非,下半辈子就到杂役房去过!”
李如意干脆撂下狠话,便将那几个女官赶走,罢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听似心事重重,便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了。
汐瑶是认得她的,爹爹送与自己的蝴蝶钗就是出自她那对精巧之手,故而听到她为自己说话,感激之余,好感更是倍增。
不过此刻太过尴尬,她不好出去道谢,偷偷探了脑袋瞄去,得见一道娉婷轮廓,晒着月光,坐于院中,单看那背影都觉恬静。
她更无法打扰了,只能继续猫在墙根……
李如意年近四十,在宫中呆了小半辈子,为人自有一套规矩,主子们看得起她,手下的人也敬重着。
汐瑶入宫时日不长,虽与她见过几面,却从未说过话,有过真正的交集。
就是这会儿,她都不确定她可有发觉她在外面。
默了片刻,忽听院里的人又倏的开了口,道,“今夜这月色真不错。”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反把汐瑶弄得发懵。
正迟疑着刚要开口,再听她自言自语的嗔怪道,“只可惜这人就没月亮聪明,不知道阴晴圆缺的道理,避个锋芒又不会死,这爹是这样,女儿也是这样,真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完,李如意恍似轻笑了声,站起来就走了。
待那步声远去,汐瑶才慢吞吞从墙后挪了出来,院中已然一派清宁。
原来李司珍早就发现她了,更话中有话,将她训了一番……
呆呆的站了会儿,汐瑶抬起脑袋盯着天上的月亮瞧,瘪嘴道,“怎连爹爹都一道骂了……”
……
没得几日,紫霄观的事到底还是传进了祁尹政的耳朵里。
这次袁雪飞和纳兰难得同气连枝,前后进得太极殿,说的话都极其相似。
无不是紫霄观的道士误食丹药走火入魔,毁了宫中女官的名节。
幸而煜王、明王行事果断,处理得当,未让此事影响诸多。
至于那外面传的,人多口杂,自来不都是这样么?
又得两日,纳兰岚杖毙了一个嚼舌根的宫婢,这才慑了那一干闲得只会说三道四的奴才。
那些怕死的东西,果真见到汐瑶绕道走,都将她当作瘟神,话更不愿多说。
眼看就要到煜王大婚之期,不想他忽然身染恶疾,厉害得下不来床,连着七日都没早朝,这倒是奇了。
祁尹政派了几个御医去瞧,均是束手无策。
也不知在煜王府被灌了什么汤,回宫来报时,一个个都愁云满面,妥是让人以为大祁的二皇子要就此归西。
这当中璃雅郡主入宫两次,都被袁雪飞拒在清未宫外避而不见。
明眼人瞧出端倪,汐瑶偷乐,知道自己使的小计谋得了逞,总算有些收获。
辗转至四月初十,祁煜风已病了半个月。
祁尹政见儿子没有转好之象,请来国师占了一卦。
卦象显示,乃是大婚之期冲撞了煜王的八字。
袁雪飞当即哭求,使得大婚重择吉日,延至入秋之后。
……
四月中,正是十五,月最圆最明时。
汐瑶记着李司珍告诫自己的话,阴晴圆缺均有时,哪怕蚁虫都会在你不经意时咬你一口,忍一忍,避个锋芒又不会死!
近来她老实得过分,每日只往来于藏墨阁和御庭苑之间,有时一整天说的话多不过十句!
耳边太过清静,倒念想起粉乔和心蓝的呱噪,这宫里的日复一日,不知要将她消磨到何时……
夜了,宫墙内一派宁和。
小太监见汐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为她掌了两盏灯,留得她独自抄抄写写,不小心就忘了时辰。
子时,打更的从阁外经过,听到那阵声音,才觉夜已至深。
匆匆整理几案,使了看守的小太监,汐瑶这才离开,往御庭苑方向走去。
深夜的皇宫,静谧而深沉。
远处不知在哪儿,总有御林军整齐的步声交织着。
这声音听来令人倍感和谐安全,走在暗夜的宫殿之间,汐瑶自若得宛如林间的鸟儿。
她惧怕这里,更想逃离,却又对这座宫殿万分熟悉。
无需在心中描绘,闭上眼,她都能准确无误的去到想去的地方。
尤为夜晚到来,淹没了白日里不安的骚动,这时的皇宫,却是不让她讨厌的。
她不止一次想,若这座奢华的囚笼如此时看起来一般美好,或许她真的愿意心甘情愿的呆上一辈子呢?
岂料她今夜她这念头刚从心底生出,都没来得及欺着自己回味,一抹暗影悄无声息的从她身后极快的掠来!
汐瑶只感觉背后吹来一阵怪风,便得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整个人拖进身旁的墙缝里。
几乎同时,急促交叠的步伐声随着火光,从汐瑶方才走过的宫道匆匆靠近,经过,急切而紧迫,像是在找寻什么,连周遭的空气都不由随着僵凝。
却,无人发现那夹在缝隙中的人儿……
汐瑶的心狂跌不止,碍着挟制自己的人力气极大,从她背后将她紧锁住,根本挣脱不得。
莫要说他捂住她的嘴,即便没有,她也不敢喊。
浓浓的血腥味在鼻息间弥漫,‘刺客’两个字自然而然的钻进她的脑中。
不是说阴晴圆缺,懂得避让就好么?
惊吓之余心头呜呼哀哉,怎就那么倒霉?连这等事都能让自己遇上……老天爷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整她啊……
等到羽林军远去,照得通明的火光也随之消失。
汐瑶越来越怕,不知这人是要杀自己灭口,还是做别的想法。
先发制人的道理她学得极好,打不过,投诚不行吗?
加之那人像是受了重伤,气息不稳,虽汐瑶看不见,嗅到的血腥却越来越浓。
也许见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宫婢,待此处再无人声,禁锢她的双臂也松开少许。
就得这空隙,汐瑶压着声音用气息道,“不管你为何潜入宫里,只要你不杀我,我就想法子帮你出去,你说可好?”
她语速很快,生怕还没说完就被一刀了结。
岂料方是话罢,直觉身后的人僵了一僵,接着竟是闷声笑起,“本王还从来不知你是个那么怕死的,今日当真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