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里,雅楼里默然了,好似大家都在回味张清琰当日是如何坠马的。
他眉头一紧,没来得及反驳,张清雅先抢白道,“猎场惊险,发生些许预料不到的事有何稀奇?倒是慕掌簿每每总能化险为夷,莫不是有吉星高照?”
那颗‘吉星’不正是站在她身后?
汐瑶不闪不避,先回身望了祁云澈一眼,才同她客气,“呈璃雅郡主吉言,可能我运气天生比较好吧。”
说完她还煞有其事的将头点了点,微微笑,摆明了她就是后台强硬,你能奈我何?
张清雅未想她从善如流的应声,人是一僵,反而接不上话了。
余光环视周遭,璟王和冷世子均笑着不言语,云王更是站在慕汐瑶的身后,沉稳的面上虽未有太丰富的表情,但就是给人一种维护的姿态。
想起外祖母的再三嘱咐,张清雅不得不平息心中不忿,重新环顾局势。
慕汐瑶的大表哥是驸马,她的三妹妹又做了裴王妃,连外祖母都得顾忌着那层淡如水,薄如纸的血缘关系,亲自去走动。
而今她看上去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官,可人却堂而皇之的住在璞麟殿中。
与人话柄又如何?皇上什么都没说,是否就表示默认了?
将来若自己嫁与煜王,她嫁了祁云澈,同身为亲王的正妃,立场再不同也好,见面的机会定多不胜数。
还有慕容嫣那件,就是外祖母都没料到,竟是慕汐灵不惜以腹中孩儿为代价,为慕汐瑶亲自除去这个人。
眼下逞了口舌之快,恐日后得不偿失。
思前想后,张清雅怔怔然与那女子对望片刻,突然转了话锋,勉强一笑,道,“慕掌簿确实是有福之相。”
“……多谢。”汐瑶忍笑。大家都忍着笑。
懂事好相处,看来璃雅郡主学会了。
气氛缓和下来,素来为人和蔼的宋大学士出声圆场,难得今日有这么多棋艺高手在,单是闲聊怎行?
坐在颜莫歌对面的张清曜便在此时开了口,“既然连家姐都夸赞慕小姐是个有福之人,不如与在下对弈一局?”
他邀请得唐突,遂引来众人瞩目。
汐瑶也向他看去,又得他绽出无邪笑容,旁若无人的说道,“不知慕小姐可还识得在下?不日前小姐还亲口夸赞过在下长得好看。”
此话方出,一心想坐看好戏的冷世子就被茶水呛到了。
他乃武将,棋艺不精湛更无兴趣。
今日这一出,刚才已有一局较量。不论是话语往来,还是黑白棋子之间,颜莫歌都没有落下风。
会和棋,是这两个人彼此的意思。都给对方留了少许面子。
与他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再来都是偶遇,撕破脸皮大家都得不偿失。
当下真要比试棋艺的话,祁璟轩师从国师,祁云澈更不消说了,深藏不露的本事,连皇上都得花心思留意,怎一个老奸巨猾。
如何都不会让张氏三兄妹讨到便宜。冷世子不说话,那是不想太欺负人家。
哪知这张家庶出的小公子不知死活,开口就戳了云王的死穴,这下有意思了。
斜眼向祁云澈看去,云王殿下已在他身旁的位置展袍坐下,面不改色,俊眉浅扬,看起来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可心里在琢磨什么就没个准了。
好在汐瑶早有防备,那日见张清曜和祁璟轩下棋就觉得此人几分阴险,在使诈之前是丁点儿征兆都没有,可见城府极深。
闻他谈吐随意,她也应答如流,“上次是汐瑶想诓公子代我与璟王下棋,所以才信口胡诌,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嗯,不过……”
来到棋盘前,汐瑶想了想,再盯着他那张与祁璟轩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无暇面容,接着道,“这样细细看来,公子确实长得挺好看。”
言下之意,上回匆匆相交,她没刻意关注他长了什么样。因为不重要。
“无妨。”张清曜大方笑笑,探手请她落座,只问,“小姐可否赏光?”
汐瑶哑然,“这……”
她为难的看看还坐在张清曜对面的颜莫歌,颜莫歌也是望着她的,一脸肃容,黑瞳里杀光毕露,实难招惹。
“清曜兄这么快就把本公子无视了么?”
颜莫歌稳当当的坐着,毫无移动之意,脸上明显的不悦,冷冰冰的扫向那女子,“依本公子对慕小姐棋艺的了解,清曜兄不会想和她浪费时间,不若我们再对一局如何?”
没想到还在怄气的家伙会帮自己解围,汐瑶心中感激不尽,亦对张清曜抱歉道,“当日公子也见到我被璟王的棋子围追堵截,只有认输的份。公子能够在七步之内起死回生,汐瑶实在佩服,可让我与公子对弈……”
她眉头蹙起,露出喜忧参半的惧色,“承蒙公子看得起,汐瑶不想输得太难看。”
“下都没下,你怎知我不会让你呢?”
张清曜似非她不可,转而,与颜莫歌四目相触,他仍是笑,却没那么客气了。
“颜兄与我相识多年,还不了解我的性子么?”
那端张清雅默了会儿,看出些端倪,便从旁笑着道,“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比试,汐瑶妹妹只管去下便是。”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刚才还冷言冷语的叫她‘慕掌簿’,这会儿就变成亲热的‘汐瑶妹妹’。
汐瑶苦于无奈的看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颜莫歌一字一顿,“可本公子还想与清曜兄下一局,这可怎办才好?”
才是转瞬,他周身戾气四起,气氛登时僵凝。
无人接话了。
这盘棋无论如何汐瑶都不会和张清曜下,她不知他用意,但一定没个好。
加之颜莫歌难得在一件事情上如此坚决,而他们都是商人,都在北境做生意,听对话都让旁人觉得应是了解彼此的。
想到这一点,汐瑶豁然开朗,难怪来时她同祁云澈说起张清曜,他会淡定如斯的说‘我知道’……
那眼下的情况呢?不知他知不知道?
“不过是对弈而已,哈哈哈,先和谁下不是一样的么?”夹在一群人中龙凤之间,宋大学士用心良苦。
无论是张家,还是云王这边,他谁也得罪不起,更不想参与其中。
今日若起了争执,更甚闹大,少不得要被皇上单独询问训话,多事之秋,果然事多!
焦灼之际,他计上心头,提议道,“倘若二位公子觉得单是下棋意思不大,不如设个彩头如何?”
一听‘彩头’两个字,汐瑶立刻想起东郊马场的惊险比试。
可那日是祁煜风有意挑唆,而今这状况又不同,已经是两两相争,再设个彩头,岂不是加深矛盾?
她才是想着,张清曜已然高声应了个‘好’字,简直正中他怀。遂就向坐于自己对面的人挑衅,“颜兄,你可敢应战?”
颜莫歌狠色不改,只道,“有何不敢?”
“那么这彩头……”
宋大学士眯着老眼还在沉思,张清琰将视线定在汐瑶身上,目中忽闪一道阴谋的精光!
那人儿得他一眼,心惊胆战!再望他开口,果真道,“以慕小姐做彩头如何?”
众人皆动容,独独祁云澈无喜无怒,更无任何表示。
“以她?”
颜莫歌语气里疑似不屑,但见张清曜坚决得很,他便勉勉强强,“那就这样定了吧。不过本公子真没想到,清曜兄会对慕小姐萌生兴趣。”
“颜兄你不知吗?”张清曜笑得诡谪非常,“窥人至宝,乃我此生最大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