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僵坐回位上,汐瑶自觉多余。
眼前一双人心意已决,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
默得良久,她才缓缓启声问,“你们何时走?何时将玉玺给我?”
也亏得这人有心,还晓得要给她找来玉玺,不至于绝了她的后路。
陈月泽紧抓着张清颖的手,听得汐瑶松口便道,“下月初一是霜老姨太寿宴,玉玺在合霜小居的暗室里,小颖会去拿,之后……”
“之后你们便远走高飞?陈国公和大长公主那里你要怎样交代?不闻不问,还是让我待给口讯呢?”
看着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汐瑶发觉问得多余。
不等陈月泽说话,她又道,“皇上借祁煜风大婚引张文轩带兵来反,祁明夏半月前就已暗中离京部署,张清曜娶我之日,便是大军踏平张家之时。”
说时,她望了望胆怯的张清颖,“这些即便我不说你哥哥定也料到了,你可知他谋算如何?”
才是问罢,陈月泽横身一拦,断了汐瑶的视线,“你莫问她,她什么也不知道,但轩辕氏的传国玉玺一定会在走时交给你,至于我父亲和母亲……”
他想了一想,神情也更加凝重,反复思索不得其果。
“罢了。”汐瑶根本不想与他多言,“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我的爹爹和娘亲。”
站起来转身向厢房外走,迈出两步,她忽然停下来,低下头,有些负气道,“原本我与他也可以的……”
这绵软的语气与方才完全不同。连垂在肩侧的双手都紧握成拳,是在懊恼什么呢?
原本,她与他……
陈月泽和张清颖同是怔愣了下,不知她在说谁,可仿佛脑海里隐隐有那样一个轮廓浮现而出。
然就在那人影愈渐清晰时,蓦然间,汐瑶忽然回身,柳眉拧成了结,同时狠狠扬起手——
‘啪’的刺耳一声,陈月泽毫无防备的歪了歪脖子,挨了一记的侧脸登时烧烫,瞠大了黑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子。
身旁的张清颖同是惊得半张着嘴,一时不曾反映,竟然动了手……
“这下是为我自己打的,从前是我错看你了!”眸中带火,汐瑶吼罢便长扬而去。
原本她也有许多机会可以和祁云澈逃离重重阴谋争斗,寻一处安乐地避世隐居,那里就是他们的世外桃源,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们有什么相干?
若能自私一些该多好啊……
……
夜了。
入秋之后,即便白日里天光也是黯淡,夜晚来得特别早,晚膳之后,汐瑶坐在茗香苑内院里沉吟。
张清曜从没做过娶她的打算,十一月初六,煜王大婚一定比这日子早。
若张家反不成,可有后招?
今日见了陈月泽,汐瑶只肯定了一件,拿到传国玉玺之后,一定要离开此地!
走晚了,小命不保。
“外面风凉,姐姐多做烦忧无用。既来之,则安之,今日解不开的局,兴许明儿就解了呢。”慕汐灵说话声音自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凉,明明婉转动人,却没有感情。
如此时候,她倒淡然了。
手捧托盘坐到汐瑶身边,她姿态优美的将盘中的酒和杯子取出,看似要与谁对饮。
酒斟满推到面前,汐瑶不拒,唇角提起浅浅的弧度,拿起杯子将当中酒液一饮而尽。
这酒乃洛州独有的果酒,清甜甘爽,并不浓烈,用来抵御春秋时节难以察觉的微寒是再好不过,只是……
“能与三妹妹心平气和的在月下饮酒,着实是件此生都不曾想过的事。”
看着空空的酒杯,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汐瑶想的却是早先在水神庙打了陈月泽一巴掌。
事后回想,她觉得那时的她可真厉害啊,到底何时,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正纳闷着,慕汐灵又与她倒了酒,一边道,“这世间难以预料的事何其多,初初我指望着与母亲一道住进慕府,做了慕家真正的小姐,将来再挑一门好亲事,当个正妻足矣。可如今我乃裴王正妃。”
说着,她自己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笑。
汐瑶扬眉望她,月光下,那无疑是张精致美丽的脸孔,却,眉眼间寻不到丝毫快乐。
“莫嫌我心思多,祁煜风和祈裴元,你比较喜欢谁?”她也是随口问问。
想起许久没有拿出来左右权衡的前生,那时慕汐灵先做了祁煜风的侍妾,后成为他的侧妃,那正妃之位,仿是她囊中之物。
今生这人儿嫁与祈裴元,暗中坏了祁煜风的孩子,将其利用得彻底。
虽裴王不济,可在汐瑶看来,这一世的三妹妹比上辈子厉害多了。
“我也不知呢。”慕汐灵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听得旁人问了,她美目空空,似乎正在比较那两个人。
片刻之后道,她倏的一笑,道,“从前我以为祈裴元是个蠢货,嫁了他之后才发觉他是个狡猾非常的。而祁煜风阴毒狠辣之名天下皆知,做他的女人固然好,他绝不会亏待,但这样的男人太专横霸道,不好控制,我觉得他们都好,又都不好,若能取长补短,合二为一,我便不会为此苦恼了。”
“你苦恼过?”汐瑶随之笑了笑,亦将两人做了番比较。
祁家男子各个外表俊美,文武双全,若祈裴元如慕汐灵所言,那确实不太好选。
“别只说我,大姐姐你呢?”同是慕家出身的女子,哪个不是一身情债?
“姐姐原本有机会做定南王世子妃,若真那般,而今也不会身在张家犯险,我瞧着那冷绯玉为人刚烈,脾性似脱缰野马,在姐姐面前,倒颇为温顺呢,何以……”
她话说得缓慢,抛砖引玉,最后问出她最想问的那句,“姐姐怎就对云王上了心?”
若是她,她定选冷绯玉!
音落,汐瑶便抿唇低笑,她也觉得她该选绯玉啊……
可要是这情是世人能做选择的话,就不会有那样多烦恼了。
“你说得没错。”汐瑶认同,仰头看着天上的玄月,她再肯定道,“但是我不悔。”
绯玉很好,好到从不曾对她要求什么。他不说,不代表她不知。她只是装作不知。
有时汐瑶会想,突然有一天他说要娶她,一生待她好,那拒绝的话她说得出口吗?
可是在这之前,很早很早以前,她已经先遇到了祁云澈。
这是没得选的。
耳边,谁在幽幽的问,“那让你无怨无悔的那个人在哪儿呢?”
“嗯……在他应该在的地方吧。”
对那个男人,如今想起,他仍能为她带来一份宁然。
……
南疆苗域,大王宫。
苗王的宫殿内,死寂沉沉,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腐之味。
这儿的一切都与祁国不同,坚硬的岩石堆砌的宫殿,四周用动物的骨头和皮毛做装饰,处处带着死亡的气息。
没有精致的琉璃盏,唯独宽绰的床前,左右各燃烧着两团火把。
倏的,层层黑纱帐内有了动响,紧接着一双玉足先探了出来,落地,矫捷而婀娜的身形完全从那张床中移了出来,站定在旁边。
女装的颜莫歌拉起垂在一只耳上的面遮挡住面容,隐怒的锐眸向外殿看去,道,“已经死了,你们是要割他的头颅,还是拿他去炼丹给祁煜风贺个新婚,各自请便吧。”
再极为不屑的扫了床里那咽了气的老东西一眼,他恶心得斥了一声。
长得如此丑陋,竟妄想与‘她’欢好,再用‘她’做人蛊!扭断他的脖子都是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