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丝丝冰凉传来,汐瑶从不曾想过有一天冷绯玉会对自己挥剑相向。
自然,相比受皇上之意拥戴祁云澈,冷家将祁璟轩推上皇位无可厚非。
且是来时他已先与她交代过,让她不要乱说话,故而汐瑶还是相信若非必要,冷绯玉是不会真是伤了自己的。
轩辕氏叛乱,大祁三大望族借这场风波铲除异己。
如此算来,密谋扶植前朝皇族的张家不知遂了多少人的心意!
听祁明夏的语气,想必早已深谙皇上想将这天下交给自己的哪个儿子了,他会放过这斩草除根的大好机会?
不,不对!
看向数步外的祁云澈,他神情淡然,望向自己的眼神里藏着几许不难察觉的安慰。
他与她一样,都相信冷绯玉不会伤害她。
思绪在不停的翻转飞舞,对权利和天下,祁云澈只说过他不讨厌,一直以来表现更似随波逐流。
并非他想要,而是不得不承担。
从前汐瑶不知道,可而今早已不同。
淑妃娘娘对祁云澈有养育之恩,若冷家真的一心想让祁璟轩君临天下,祁云澈不可能和十二争,更甚,兴许他还会欣然相助。
汐瑶想,就算冷绯玉不知祁云澈的真正身份,还有皇上定要立他为储君的缘由,对于此,他应当和自己一样是肯定的。
他做这一切,是在保护他们!
更是在以此告诉祁明夏,将来这朝堂之争,权利之逐,可以没有祁云澈,但,他不能死。
心潮暗涌,汐瑶心头滋味复杂难明。
若没有他先发制人的一举,恐怕用自己来胁迫祁云澈的人就要换做当今大祁受百姓爱戴的三贤王了!
见状,祁明夏果真扬眉露出诧色,“本王听闻冷世子对慕小姐一往情深,怎舍得对她痛下杀手。”
冷绯玉应声一笑,只答道,“时局所迫,明王殿下不会不知。”
祁明夏非泛泛之辈,他自会纵观局势权衡利弊。
眼下是冷家要保祁云澈,掳了慕汐瑶来演这一场戏,其用意他哪里会看不出来?
不过是想借此告诉他,假使他欲意为此,后果会是怎样罢了。
这便也是祁明夏一直犹豫不定的,一心想知道冷家的态度,如今看到了,心中难免缺憾,今日放走祁云澈,与放虎归山无异。
然而不放……想必横在慕汐瑶后颈的锋利银枪会刺进他的胸口。
僵滞的沉默中,祁明夏忽而轻声笑了起来,“罢了。”
散去了眉宇间那一抹决然的肃杀,颇感到遗憾。
冷绯玉在此,那么陈家的兵马也该就在不远处,加上颜家的暗人,真的动起手来,兵戎相见,少不得一场血战。
鱼死网破,不过是与他人做嫁衣,将这江山和皇位拱手送给祁煜风。
如何都不合算。
看向背对自己的人,父皇认定他,并非是因为他有帝君治国安邦定天下的才能,而是他的出生。
只要想到此,明王殿下的心里仿佛是要舒坦一些了。
“走吧。”同样转过了身,祁明夏不再看任何人,负手而立,他幽长一叹,“希望今后莫要再见到你,七皇弟。”
一直以来他和祁煜风视彼此为劲敌,却不知父皇早就有所决断。
原来帝王之位,并非拥有血统和能力就能轻易染指。
至于那一句‘天下和美人’,若可以的话,谁不想两者皆拥之?
……
待祁明夏撤走兵马,向洛州城长驱直入,今夜之后,大祁再无河黍张家。
半山之上,凉风徐徐,汐瑶横在两个英姿卓越的男子之间,看看左边的,又看看右边的,缓了片刻,她挤出一笑,恨恨的,“我是不是该叹自己是个红颜祸水啊?!!”
一个是一往情深,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
她这幌子做得真是——窝火!
冷绯玉紧忙侧开半身,避开她犀利目光,抬手挠头,沉俊的脸容露出僵笑,“这个……你二人许久不见,慢慢叙,我……先走了。”
大长公主再三叮嘱他要将陈月泽完好无损的带回去,若是人没了他不好交代。
将将转身,汐瑶手快将他后背的衣袍扯住,当即,冷世子苦了脸,暗叫不妙。
“我问你,若祁明夏执意要动手,你是不是要杀我?”
果真问了……
向祁云澈斜去一眼求救,岂料那人早早将头转开,做出事不关己的模样,避免被误伤。
无奈之下,冷绯玉只好再望回汐瑶,对上她凶巴巴的小脸,上面分明写着‘我不好糊弄’五个大字。
“我怎会杀你。”他笑,心虚之余又觉得窝囊。
不禁没来由的想起东都里那个见到他就不给好脸色的。
近来冷世子不是没反省过自个儿,怎的做了三年和尚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好脾气,争先恐后的来欺负他?
趁着汐瑶再度开口前,他忙抢道,“你莫恼!本世子做的可是好事一件,汐瑶,你扪心自问,难道你真的想七爷去争那个皇位?”
对女子而言,谁愿意呆在孤寂深宫,和无数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汐瑶僵滞了下。转而看了不发一语的祁云澈一眼,冷冷白芒下,他似风尘仆仆,深邃的眉眼间隐隐透出种无法形容的霸气。
尤为他这一身打扮,简直就在告诉世人,他母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怎么看都是当皇帝的命啊……
汐瑶吃味轻哼,“莫非你冷家真的要把璟王爷推出去?”
依她觉着,就算让祁璟轩做了九五之尊他也不会开心,他是他们之中最不该呆在京城,呆在皇宫里受百官膜拜的人。
“十二虽然心性未定,如今不喜不代表将来不会感兴趣,再者——”
回首向洛州城看去,那队远去的兵马仍旧能看得清晰,冷绯玉心思沉了一沉,“没人说我冷家只有璟轩一个选择。”
回头来,他再道,“我觉得祁明夏也不错,七爷觉得呢?”
闻他相问,祁云澈浅浅眯了凤眸,含笑应道,“你该多谢皇后娘娘。”
是纳兰家低估了祁明夏,想要一并将他除去时,早就晚矣。
“这是自然。”沉沉目光轻扫了死在远处的纳兰易一眼,冷绯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洛州一劫,纳兰易大人不幸身亡。而本世子不负大长公主所望,将令公子救回,至于慕小姐与云王殿下不知所踪……如此可好?”
左思右想,他觉着唯有失踪是最恰当的。
彼时心宿已牵来马匹,祁云澈翻身跨上,同时探手将汐瑶捞了上来,低首对冷绯玉道,“随便你怎么说。”
言毕调转马头,沿着南面幽僻的山道向密林中行去,身后一干死士跟随,颇给人一种要去闲游山水,逍遥一世的错觉。
冷世子大诧!
“……随便我怎么说?那我说你死了可好?!”他堂而皇之问。
若死了,可就再也回不了头。
祁云澈却不回应他半个字。
冷绯玉不依不饶,“不说话就是应了?唉……父王要怎么跟皇上交代?十二不情愿也不行了,还说不是红颜祸水……”
身后越发不着边际的话语声渐小,随着马儿远行去,进入深林,汐瑶抬首看祁云澈。
他似乎与她初初相见时并无多大改变,除了那身不同寻常的装扮,仍旧是俊庞无澜,眸底无波,如何都巍然不动的模样。
重归于她心心念念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只与她一人的温度,让她贪恋得不能自拔。
可是再回味冷绯玉的话,她不免庸人自扰。
“我们……就这样走了?”
远离一切,再不回京城,也不理会这天下归谁,从今往后只有他和她。
汐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低首来,将她不确定又带着几丝压抑期许的表情纳入眼底,祁云澈淡淡笑了笑,“这样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