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你争我夺得不能罢休时,祁明夏忽然高呼了声‘父皇’,冷不防就向祁尹政求道,“当年儿臣尚且年幼,只知母妃因鸠毒而死,此乃更是宫中一桩悬案,如今莲贵人因此丧命,想必两者亦有关联,就算没有,那有心人分明想将淑妃娘娘陷于不义,还请父皇将此事交与儿臣彻查!”
交给他彻查?
祁璟轩紧跟着也求道,“此事关乎母妃声誉,请父皇给儿子机会,让儿子为母妃洗脱冤屈!”
这样大的事,那‘鸠毒’两个字一出,谁心里没个数?
毒到底是哪个下的,胆大包天到要在父皇面前把人弄死,又刻意选在上元节!为的不就是将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呵……
有心人,当真有心!
“现在才想来为德妃娘娘沉冤,老三,你不觉得晚了点儿?”祁煜风话似戏谑,实则为提醒。
当年那档子事若真的要查,莫说他母妃袁皇妃,怕是在这太极宫里的三位娘娘都跑不了!
祁明夏无所畏忌,反问他道,“怎么?难道二皇兄你怕?”
“本王会怕?”狠色尽露,祁煜风阴冷至极。
他向来就是个不怕死的,有人要将当年那些扯出来,就算要死,他不介意多拉上几个来垫背。
“老七,还闷着不吭气?”
祁煜风侧了身往那边上跪得沉默祁云澈的瞧了去,“淑妃娘娘对你可有养育之恩,你以为不说话,就能将自己摘干净?”
“有这必要么?”祁云澈回视他,又看了淑妃一眼,眼眸无波,笑道,“正因为我为淑妃娘娘抚养长大,对娘娘自比旁人了解更深,我所识得的娘娘心地善良,温婉贤淑,对我更慈爱如母,二皇兄,你还想听我说什么?清者自清。”
“哈哈哈哈!好个‘清者自清’!”不顾高高在上的龙颜,祁煜风猖狂大笑,声声打着众人的脸。
祁明夏也面带狠笑,逐个字的缓缓重复,“清者自清。”
生在帝王家,哪个是干净的?
哪个的手上不曾折个把人命?
“二弟、三弟……”
弯腰跪在地上,祁永晨已经太久置身事外,太久没有卷入这惊涛骇浪中。
不禁,他早就汗流浃背,心慌慌。
身为皇长子,见自家兄弟争执不休,他时时得父皇的眼色扫来,如巨山压顶,透不过气,只好斟酌着开声,“莫要吵了,一切由父皇定夺!”
……
皇宫外。
夜色降临,上元节的皇城热闹非凡。
满街的花灯,耳朵里都是喧嚣的人声,打眼瞧哪儿,哪儿都是人。
汐瑶和祁若翾并肩而行,自宫里出来,两人便漫无目的的闲逛,彼此间也不说话,各自怀着重重心思,沉暗的面色与周围的节庆氛围极不相符合。
周围除了鬼宿等人在暗处护着,还有沈瑾瑜放在长公主身边的暗卫,加上穿着便装的羽林军开路,她二人倒是闲逛也逛得比其他人自如。
祁若翾身着男装,本就比汐瑶长个几岁,身量挺拔,面皮俊美,这一路行来,不知惹了多少女子倾心。
她身旁的小女子都被羡慕了几条街,饶是浑然不觉,忧心忡忡。
约莫是到了时候,二人齐齐顿步在人山人海中。
汐瑶凝眉道,“我怎么觉得这与你家老七有关……”
祁若翾则想得颇为简单,摇着头说,“我这张嘴何时变得这样厉害了,说谁谁死,真是罪过!”
她以为上元节,大喜日子,那几个兄弟也该消停些。
哪想……
比起平常,反倒更甚,父皇罚他们在太极宫跪是该的!
想罢再斜眼看旁边同是满脸沉色的女子,“老七这会儿子同你亲过我,不信我们随便在街上找个人问问,好不?”
汐瑶一瞠,连忙摇头。
“我就是想不通,何以皇上没把你也留下?”
祁若翾笑,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风流倜傥的道,“留下本公子,谁陪你啊?”
她都是嫁了两次,又死而复生过的人了,父皇再狠心也不会拿她开刀。
祁若翾早就看淡,哪怕今日把这事在她头上坐实,她都没半句怨言。
祁尹政相信她不会挑这时候生事,自然就没唤她去跪了。
说话间,两人身后跑来一便装男子,面目颇清秀,将将被侍卫当作可疑之人拦下,祁若翾一回头,笑着挥挥手,放行。
她宫里的眼线来报信了。
“怎么样了?还跪着吗?”她问得轻松,“若是已经起了,回头你替我转告父皇,就说老三他们几个不老实,应当跪到明日才算。”
那偷偷跑出来的小太监压着嗓子道,“哎哟,我的长公主,您这会儿还有心情同小虎子说笑,事情大了去啦,奴才出来那会儿,太极宫里吵得正厉害!”
这小虎子公公从前跟在祁若翾和祁璟轩姐弟两身后一道长大的,别瞧他眉清目秀,像是副软骨头,内里精乖得很!
自然,对长公主惟命是从。
和汐瑶对了一眼,公主殿下还是笑得乐呵呵的,“有多厉害?”
小虎子面上忽的一凛,正准备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见状,祁若翾又改口道,“得了,你先同我说,那命薄的小贵人是怎么死的?”
问及此,小虎子神情警惕许多。
顾不上尊卑礼数,他近了主子些,再将声音放轻许多,几乎是用气息道出两个字,“鸠毒。”
鸠毒?!
汐瑶愣了愣,就连祁若翾都没了前一刻的轻松。
转而,瞬间爬满脸容的紧迫化作一丝寒笑,她咬牙,“好啊,都是主意大的,竟把本宫的母妃也拉上了。”
“公主。”汐瑶将她唤住,捏了下她的臂膀,“这儿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小虎子连声点头,“慕小姐说得是,公主您莫急,有七爷和十二爷在,娘娘亏不了。”
环顾四周,正是逛到了闹市,思绪略沉,祁若翾吩咐,“你且回去再探,我到鸳墨阁去等。”
说罢,拉着汐瑶就向沁湖走去。
……
几条街的功夫,愣是行了半个时辰。
好在祁若翾早有吩咐,让人把酒菜备好,暖炉也烘了许久,否则她和汐瑶到了,还得挨饿受冻一会儿。
撤了那扰人心绪的丝竹乐,阁楼上偷得几许安宁。
酒菜布好,她与汐瑶对坐。
“来,边吃边说。”拿起筷子,祁若翾淡然不少。
像是在来路上已经有了打算。
汐瑶不同她讲客气,先饮下一杯酒,遂起筷横扫起来。
两个女子默契共识,天要塌下来,也得将肚子填饱再说。
远处的沁湖上,和往年一样,鸳鸯台那面的试练正如火如荼,聚集的人更比大街上还要多,不时就爆发出一阵阵哄闹声,传入鸳墨阁来,却引不起她们侧目的兴趣。
鸠毒……
汐瑶记得,祁明夏的生母德妃正是因为中了此毒身亡。
那是天烨年间深宫最大的一桩悬案,前世直到她死时,都不曾将那凶手抓出。
这个莲贵人的死,会与德妃有关吗?
还有回京之后祁云澈对她的种种,这与他……有关系吗?
见她停筷,沉吟得连眉头都紧锁,祁若翾阔眉笑笑,道,“去年你那跨桥一舞,迷得整个燕华城七荤八素的,本宫也瞧见了,真是极美!”
汐瑶回神来看向她,“原来那时长公主就在京城,亏得在南巡路上我还曾替你伤心许久,烧了几把纸钱呢。”
“我可是叫好叫得最大声的那个,你没听见,怨不得我。”
她坐的位置正对汐瑶身后的打开的窗,天虽寒,阁中有多个暖炉,倒也不觉得多冷。
眼瞧那边越来越闹腾,祁若翾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随即就扬声喊来人,“去给本宫打听打听,今夜的魁首出来没有。”
侍卫领命前往,又听汐瑶道,“那长公主可晓得去年拿下魁首的男子是谁?”
“还能是谁?”祁若翾满目了然,饮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仰面的脸容似有出神,想到了很远去。
“我虽同月泽少有往来,但眼色可不似大皇兄他们那般弱,‘月下咏乐,北望佳人’,本宫一听就猜到是留给你的!害得我还以为你和他有私情,那莫说十二早没了机会,我家老七可怎办啊……”
汐瑶被她的风趣逗笑,“竟是那时就在为弟弟们担忧了么?”
“这是长姐的烦扰,你虽也是长姐,不过那两个妹妹嘛……”祁若翾不讲了,把头摇了下。
并非谁都能体味长姐之忧,尤其生在皇家。
“那要是……”汐瑶望住她,小心的问,“要是此事与祁云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