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冷筱晴浅笑道。
“那日在祭祖大典上,你们打打杀杀,争执得激烈,谁也没注意先皇在弥留之际,一直在与我说话。他说他早做了安排,只要哀家耐心看下去便是,他还说,没想过最后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这一生,祁尹政有太多女人。
高贵如纳兰岚,妖艳如袁雪飞,后宫佳丽三千,三千颜色各不相同。
而冷筱晴,没有绝色的容貌,不得过人的智慧。
她淡得如同御花园中那朵最不起眼的白牡丹,虽品种珍贵,却无法在诸多色彩艳丽的花朵里脱颖而出。
“哀家在宫里二十年,和活死人无异。不知喜乐,不知悲苦,唯有一双儿女为伴,这算得是此生老天与我的最大恩赐了。”
回想此生,冷筱晴在母亲的提点下,于水深火热的深宫里步步小心,直至今日的位置。
再大的风浪都无法撩动她的心和眼,她是这座皇宫的过客,一直恪守陈规,完成她该做的事。
“哀家从不曾想过,先皇会将最大的期待寄托于哀家身上,现今,终于到了这一刻。”
说着,她放开汐瑶的手,站了起来。
微微昂首,视线望的却不是这宫殿的任何一处。
她看的是将来。
轻荡着涟漪的酒送到汐瑶面前,冷筱晴的话语变得冰凉,她说,“老七是哀家带大的,你是他的女人,不管他还要不要你,哀家也绝不允许你在十二的身边,这份苦心,你能否体会都罢了。”
在这场漫无止境的争斗中,真正的赢家,到底是谁?
……
汐瑶连问都不曾多问,毫不犹豫的饮下了那杯酒液。
是生是死,全然不得关系了。
耳边,闻冷筱晴语意深长的说,“走吧,往后这天下,是我冷家的天下。”
那酒顺着咽喉滑进腹中,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甘甜泛苦味道,还带着些许酸涩,她还没细细品味就失去了知觉。
在意识飘散的最后一刻,她不知自己是否会真的死去。
她不相信暗藏智慧的孝淑敏太后真的会要她的命,可,谁知道呢?
纵使人算不过天,还不是一样不服输的在这命中挣扎着么?
走?
而倘若她还能活着,她要去哪里,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属?
……
梦境。
满眼都是白茫茫的浓雾,她站于其中,不知身在何处。
“汐瑶,汐瑶……”
仿佛有人在唤她,那人是谁?
“汐瑶,汐瑶……”
温润沉哑的声线,声声盘旋于她脑海,缠绕在她周身,竟是那么的熟悉。
她记得的,她快要想起来了,曾几何时,她和他相守相依,眷恋痴缠。
人活于世,最美不过如此。
眼前迷雾逐渐散去,她望见一人站在不远处,他穿着金色的华袍,高贵无匹的龙纹攀附着他完美的身形。
他负手于身后,唇角上扬,用幽寂而深沉的视线望着她。
看清他的面容,汐瑶差点脱口叫出他的名字,可是转瞬,她觉出不同。
那是一张过于成熟内敛的俊庞,他深邃的眼虽始终望着她,眼底深处早已是海纳百川,连星辰都要陨落于其中的包容。
他的眼能看透世间的一切,他掌控着一切。
只那一切,早已和她无关。
“你是……皇上!!”颤抖着话音,汐瑶行上前去,想靠他近些,再近一些!
可无论她如何走,彼此都只能隔着数步的距离,数步,已是天涯。
祁云澈对她笑着,透着眷恋的目光久久凝视她,久久之后,才道,“我一直在望着你,只是,你不知。”
他一直在看着她?在哪里看?
她又怎会知?
但她终究是认出来了,面前的人是云昭皇帝,前世的祁云澈!!
汐瑶混乱非常,“你……我……这是在哪里?”
她望向四下,除了他和她,周遭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这让她略感不安,不禁自语,“难道我死了么?”
祁云澈失声的浅笑,“还没有,你莫怕。”
没有?
“你怎么知道?”她望回他,同时想起自己饮过一杯酒。
接着,由那杯酒开始,她想起冷筱晴对她说的话,想起角楼下发生的一幕,想起徐锦衣从怀中取出那支蝴蝶钗,替那一人送还了她……
想到此,汐瑶脸容上显出落寞之色,又道,“我不怕,我不怕的……”
这世间有比死更可怕的,她早已不怕死。
出神间,祁云澈忽而问她,“汐瑶,重活一世,欢喜吗?”
“你知道?”对上他明亮温软的眼眸,她又愣住。
对了,他说他一直在看着她的。
汐瑶想了想,依着心思诚实的回答,“起先我觉得好,后来,而今……”
她蹙起眉头,气馁得连眼前最妙不可言的存在都忘记深究。
祁云澈笑着再问,“那你甘心吗?”
甘心?
得这两个字,她立刻凝色,肯定的说,“我不甘心!”
分明是老天给了她重活的机会,为何又不让她得偿所愿?她明明做了那么多,难道那么多都是白费力气?
“既是不甘心,就快些醒来吧,去找他。”
他?
“他是哪个?”她又犯糊涂了。
望回那张近乎没有差别的脸,他对她笑得这样好看,这样窝心,汐瑶兀自奇怪,“你不是在这里吗。”
那她还要去找谁?
“我是他,并非他。”祁云澈耐心道。
恍恍然中,汐瑶好似想起一些,那让她更为失落,“可是他要娶别人,他不要我了。”
她再看着眼前人,满腹委屈的说,“你也是。”
闻言,祁云澈微有一怔,暗黑无边的眸中有苦楚之色滑过,极快,转瞬不见,只是他笑意不再,“我没有不要你,他也是。”
她早就不信了,唯有怀疑,“如何证明?”
“你去找他不就知道了。”他半哄半骗。
汐瑶将信将疑,“既然你说你是他又并非他,我去找他得到的答案,与在你这里得到的答案岂会相同?”
“你果真和从前不一样了。”祁云澈有少许意外,随后意味非常的叹息,“这样……很好。”
遂,笑意再度盈满他暗藏流光的星眸,“我已不重要,他才重要。”
“可我现在就想听你说!”她坚持。
他却比她固执,面对她沉默了少许,只道,“他在等你。”
……
再醒来,已是两天后。
先是轻微不断的颠簸感,晃得汐瑶头晕目眩,接着是谁熟悉的对话声,一如从前的带着俏皮的调调,相互打趣。
这情景令她好生怀念。
费力的睁开眼,她发觉自己置身一辆宽敞马车里。
车内被塞下一张柔软无比的大床,她人正躺于其中,旁边还有个固定的四方桌。
桌上的香炉内,凝神的淡香袅袅不断,炉子旁边放有一支锦盒,靠着车壁处,还得一坛……酒?
汐瑶很是不解。
这三样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怎的就放到了一处?
脑中一片空白,她仿佛做了一个梦,那梦让她辗转反侧,心如刀绞的滋味还残留在心间,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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