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动作被夜澜望见,遂轻哼了声示以不屑。
他没羞没臊,跟上去问,“如何?我可厉害?”
夜澜目不斜视,“这有何好厉害的?那人最多力气大些,决然是打不过你的。”
“可我要是不唬他,他对你动手怎办?你总打不过他吧?”
但凡她说一句不稀罕他出手相护,他护都护了,还可趁机讨些便宜。
夜澜心思通透得很,知他是故意说这话给她设套,这夜出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面上不得表示,心里头妥是烦躁得很!
她只道,“他手艺是不好,我都比他捏得好看,这点小伎俩,还好意思到大街上来卖钱营生!”
难得见她有个情绪外露的时候,颜莫歌追问,“你还没说我不护你,你当如何?”
顿步,夜澜总算正眼看他了。
他笑,她也应付的笑,冷若冰霜,“我打不过他,可以毒死他。”
颜莫歌略讶,再不可思议的瞠目,脱口问,“真的?”
“你觉得我会说假?”
“本公子觉得你不会贸贸然取人性命,性子不讨人喜欢,心地却好得很,你觉得呢?”
颜莫歌一个反问,轻巧的把夜澜给噎住了。
在他看来,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说她性子不讨喜,难道他又很好?
没想到颜莫歌忽道,“在我心里眼里,你就是这样的,只本公子自小就讨人厌,早就习以为常,可你不该。”
她笑笑,好歹他有自知之明,随口问,“那我该如何?”
“不是你该如何。”颜莫歌眼色沉了沉,“你身边的人都该疼你,遇到你的人也都当对你好。”
夜澜僵住,一时失语。
他望她的神态委实深刻,她受不起。
他想对她好,给她好,她更不敢要!
窘迫的撇开目光,夜澜看向对街尽头,那处越发欢腾起来,貌似有马上要有迎亲的队伍经过。
吹吹唱唱锣鼓震天,好些人不仅不避,反而越是要往那儿挤去,就为细细看清楚些,讨个喜庆。
相较下,她和颜莫歌两两相对,局促难掩。
夜澜自知,此时自己的脸上只有不近人情。
“没有哪个生来就理所应当该被所有的世人好好对待,任何都是有代价的,一如我此时站在这里,还不是受你要挟?这便是你对我的好么?”
颜莫歌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一身坏脾气彷如因她都磨平了,如何都是心平气和的。
人是笑道,“真的是受了我的要挟才答应的么?你扪心自问,难道真的丝毫不想与我出来?以前在澜谷时,你若当真不愿,不外乎一个‘死’,抑或者……同我玉石俱焚?”
她怔怔然,启唇欲要辩驳,被颜莫歌继续抢先道,“莫要说是因为我说过不准你再动不动就以死相要,你便干干脆脆的改了,真有这么乖,何以不好好同我相处?”
夜澜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好道,“我倒是才发觉你是个能言巧辩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随你高兴罢!”
认不认那就是她的事了。
“好。”他爽快答应,退而求其次,“今夜先不说这个,我们逛完再说。”
“我不想逛了。”夜澜面无笑意,道,“你若兴致尚浓大可慢慢玩耍,就此别过。”
转身欲走,颜莫歌蓦地将她抓住,轻松道,“急什么?重头戏都还没开演,你真不想见你爹和妹妹了?”
夜澜眼底有火苗窜起,瞪向他,“你又自作主张做了何事?”
她不喜欢敬火节,不喜这恩周城的所有!
自爹爹娶了二娘,自她被卖做奴隶,自四年前她瞒着师傅偷跑回来……
她已不是城外南郊姚家老爷的大小姐,既是这般,还回来做什么呢?!
儿时爹娘带着她与妹妹逛这敬火节的记忆还铭记于心,可同样也是在这节庆里,二娘将她以十个铜板的价钱贱卖给了人贩。
求的不是财,而是眼不见心不烦!
就是这会儿功夫,夜澜连最后一面都不想再见,哪里都不如她的澜谷好!
见她神情何其复杂,颜莫歌心头几分不忍,可若真的随她此时心意让她走,恐是有悔不完的将来。
回首看那由远及近的迎亲队伍,他道,“那是你妹妹。”
刚说完,抓在掌心里的那只手便颤了一颤。
旁侧,这时有人议论了起来——
“快瞧,那不是孙家老爷的迎亲队伍么?啧,这次的阵仗可比上个月那回小了许多。”
“这你们就不知了,上个月那可是娶东华海上最有名的歌姬,人接回来之后先送进一处大宅里养着,挑良辰吉日,沿路来回撒着金叶子成的婚,那场面,此生难得几回见!”
“可不是,孙老爷无儿无女,偌大的家业自个儿不败光,留待归天之后,给后院里那些妻妻妾妾一齐去养白面郎,与他戴绿帽子么?”
几人笑了一阵,其中一个又叹道,“虽不得后人,他这大半辈子可算是值当了!每月都往府里抬如花似玉的小妾,逢双月心情好了还好事成双。”
“不知这回糟蹋的是哪家的闺女?”
“城外南郊,姚员外家。”
众人齐声点头,貌似并不意外。
“那姚夫人可真是厉害,入了姚家门之后,五年生了三个儿子,再者家底本也丰厚,姚员外再是心疼原配的女儿,想来也不敢吱声。”
“心疼?”有人抱不平道,“你们可知姚员外的原配先育有两女,多年前大的那个就被刚进门不久的姚夫人卖到北境去了,剩下小的这个养了这么多年,都算是给足了姚员外脸面,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挑了老态龙钟的孙老爷,无非看中了嫁妆。”
“这姚素心倒是个可人儿,白瞎给孙老爷糟蹋了!”
“你说大的那个多年被卖到北境,那是有多少年?”
“此事太久,我还是听我婆娘说起的,只怕人早就没了,那姚员外虽惧内,倒不得半点伤心。”
说到这里,有人兴冲冲的道‘来了来了’,只见那红彤彤的队伍近至眼前。
风扬起八抬大轿的纱帘,依稀可望见里面被五花大绑的新娘子,走在当先的媒婆却是喜滋滋的,实在让人叹一个世态炎凉!
夜澜早就因为旁人说话而怒不可言!
推开挡在跟前的人就要冲出去,颜莫歌又将她拦住了。
“不忙。”他展开扇子给她扇风消火气,“虽你定不会领本公子的情,只我都安排了,你尽管等候片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