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日短，刚刚还能看到点落日的余晖，现下已经是十分的昏暗了。 院子里，那个长身玉立之人，面容已经融入到暮色之中，让人看得不真切。 不过，仍可以从那人的声音中听出，他的心情还是比较好的。 “小侯爷？”莫小力站起来试探着问道。 农家院里，即便暮色降临，依然舍不得点上灯。堂屋里，因为有炭盆的火光，倒是还能让来人看清站起来的莫小力。 “本侯只是想要来探访探访表姐，有点儿唐突了。”肖琦现下有些小紧张。 十多年未见，也不知道于可现在如何了。当年她无意之中划伤了自己，也不知这些年她心中可有愧疚。 抱着这样的心态，肖琦便在院中打量起来，意图能看到那个刻在记忆之中的人。 然，这一下恐怕肖琦得失望了。莫小力带着三小少年走出来，各自行礼问好。 莫小力不知道那些个富贵人家的礼节，就只是鞠了个躬，将人往堂屋里请。 “爹，快点灯出来，小侯爷来咱家拜访来了。”莫小力边把人让进门，边嚷道。 莫大拳正在厨房帮着莫婆子做晚饭，闻声便提着一盏油灯出来。 堂屋里，不仅有两盏油灯，还有两只大蜡烛。莫大拳将灯跟蜡烛都点上，就搓着手无措的站在莫小力身边。 “小侯爷，您怎么来啦？”莫大拳有些发憷，感觉这一下要出事。 肖琦抖抖身上沾满尘埃的披风，将之解下，习惯性的就往旁边递。待看了屋中的几个小孩，跟那个紧张到不行的莫大拳，肖琦便自己动手将披风往一边的椅背上一搭了事。 “我来探望探望表姐。你去谷下接一下我的人，他们带了东西在后头，只怕还得过一会才能到。”肖琦完全将莫大拳当成了下人使唤。 莫小力看不惯肖琦这样使唤莫大拳，就道：“那着什么急呀，等人到了再去接呗。再说了，我们家这么显眼，也不需要人特意去接。小侯爷不就自己找来了嘛。” 肖琦看着炸毛的莫小力，觉着很是逗趣，就道：“小力说的也对。那就待会再去。夜里黑，我的人都是胆小怕事之人，须得有人相迎才成。” 这就是不妥协的意思咯。莫小力撇撇嘴，对三小少年道：“待会你们让几位护卫叔叔下去将人给我背回来。” 不是胆小怕事嘛，有本事就给我死在谷下别上来。莫小力噘着嘴冷哼一声，站着就不动了。 就这样，屋中气氛便有些尴尬。倒不是肖琦刻意板着脸不说话，而是他现在正在搜寻于可的身影呢。 “小力，来客人了你们怎么不上茶？”莫婆子在厨房烧好茶水，也没见人去端，就喊了一声。 厨房里，莫婆子正带着莫小明在蒸馒头，熬牛尾汤呢。 莫小力他们听到莫婆子的叫声，才想起要给肖琦上茶。莫大拳早就在屋中待不住，便快一步出了堂屋。 莫小力看着肖琦一派自然的往屋里的正位一坐，就暗暗四处打量，便有些憋闷。 “小侯爷，你说来看我娘怕是来的时候不对。你该在寒食节或是她的忌辰来就对了。”莫小力就道。 肖琦还以为刚刚莫婆子的声音就是于可的声音，正在纳闷于可这声怎么听得这般老相呢。 心不在焉间，就没仔细去掂量莫小力话中的意思。 “小力你又调皮了。不是忌辰，是生辰才对。再说了，寒食节是祭扫亡故亲人的时节，哪里是探望亲人的时候？”肖琦说完，又漾起一抹舒心的笑容。 然，那笑容刚刚漾起，突然就僵在了他那菱花一般的唇瓣边。 “小力你刚刚说了什么？”一派清冷的肖琦突然就慌了。 他曾无数次想象着跟于可再次见面的情景，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 当年，是他太过年幼，想法过于天真又无知。随着年龄的增长跟看到的事情越来越多，肖琦才知道当初的想法有多么荒谬。 因此，这些年他无数次都在后悔那一夜，他对于可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来。 如若当初他没有那样讲，于可会不会随他回去？这一点肖琦自己也不敢肯定。 就算当初将于可哄了回去，只怕她也不愿与自己为妾。 十几年的牵挂，肖琦早就记不起自己对于可的执着，是出于年幼时懵懂的依恋，还是那糟心的占有欲了。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肖琦越来越放不下于可，那一腔的情动，只为了那个曾经狠心伤害他的女子。 哪怕于可已经嫁做人妇，肖琦都没觉着她有什么不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莫大拳其人罢了。要不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肖琦相信他能凭着自己的真诚，打动于可，得到于可的真心相随。 只可惜，这一切都让这个憨傻的村汉给破坏了。因而，肖琦每次想到于可，都会咒骂莫大拳一顿。 久而久之，肖琦身边的人，便也知晓了莫大拳这么一号人物。 看着明显不淡定的肖琦，莫小力就疑惑了。“你身边那个短须的大叔难道没告诉你，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已经没了么？”莫小力道。 “没了是什么意思？”肖琦震惊得从座位上猛然站起，那声音没有了一派的从容清冷，变得稍稍有些尖利。 莫小力撇撇嘴，眼眶微红道：“就是没了。还能是什么意思。我娘没了，我是没娘的孩子。” 对于这一世的生活，莫小力是相当满意的。她很爱莫大拳这样的父亲，喜欢各样的乡亲们。即便是那闹心的金氏跟莫小聪，她都觉得很逗趣。 唯一让她伤心失望的是，她是个没娘的孩子。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母亲缘。 每每看到金氏像捧金蛋子一样呵护莫小聪，端着碗跟在莫小明身后哄他吃饭，莫小力就觉得心酸。 当时，莫小明都快六岁了，金氏还那样惯着他。而自己，不过才三岁多，金氏就对自己冷眼相待。 要不是有个对自己如亲闺女一般疼爱的赵氏，莫小力都想要闹莫大拳给自己找娘去了。 莫小力在为自己没有母亲缘伤心，肖琦也在为自己听到的消息凄惶。 牵挂了十几年的佳人，竟然已经魂归西天，这样的结果并不是肖琦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