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竹, 沈听竹……”林轻染蹲在他身前,拿手想擦去他嘴角的血,可是却越擦越多, 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乱,泪水不断的涌出。
“沈听竹,你,醒醒,醒醒啊……”
无论林轻染怎么喊他, 他都如同无知觉一般,死气沉沉, 连眉宇间都笼着一层阴霾。
“你醒来啊!沈听竹!”林轻染手上已经沾满了血,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好了吗,怎么会这样的。
“卫先生, 卫先生!”林轻染慌乱地哭喊, “你快来看看他啊……”
莫辞已经第一时间去请了卫先生出来,看到沈听竹吐血昏迷不醒,卫先生蹙紧了眉, 尚算镇定道:“先抬回屋里, 快!”
林轻染早已乱了方寸,手足无措的想要将沈听竹扶起来, 可是他纹丝不动,她落泪低喃, ”怎么办……怎么办……“
秋芷忙将哭得不能自己的林轻染扶到一边, “小姐, 您先别急。”秋芷也是惊得说不出话, 世子脸上分明是灰败之色, 可在这之前,分明一切都好转了,莫非……是回光返照……
秋芷越想越心惊。
莫辞等人忙将沈听竹送回了屋内。
林轻染拂开秋芷的手,跌跌撞撞的跟进去。
*
卫先生为沈听竹诊脉,蹙紧的眉一再皱紧,此前他日日替沈听竹把脉,他脉象强力,已然恢复,可此刻一探,竟已是枯竭之兆。
他又再次凝神诊断,眼中逐渐浮上骇然惊惧之色。
莫辞在旁情急万分:“卫先生,世子究竟怎么了?”
卫先生一起身,林轻染便坐到床侧,拿了巾帕替沈听竹一点点擦拭脸上的血渍,她泪干在眼下,拿着巾帕的手一直在抖。
她看出卫先生的神色不对,她不敢听,甚至害怕面对。
可饶是如此,卫先生肃沉的声音还是不偏不倚的传入耳中。
“世子此番吐血并非因为旧疾,而是蛊。”
“蛊?”莫辞惊惧反问。
卫先生颔首,“蛊,阴毒残嗜,不发则不显,一旦发作直损心脉,若半月之内找不出解法……”
半个月……林轻染僵看着沈听竹苍白死寂的面容,心头钝痛如刀绞,恸哭声从喉间哽出,她用力吸气,全部咽了回去,喉咙硌的痛极。
莫辞虽不曾见识过蛊,却也知晓此物的歹毒,他跪地道:“求先生一定要救世子性命。”
卫先生叹气。他已是迟暮,也看多了生死,如今也感叹命运不公,世子也不过才二十的年岁,活着得日子里,一半时日竟都是在受罪,
莫辞急道:“卫先生!”
“蛊有千万种,要解这蛊,唯有找出下蛊之人,可这蛊究竟是何时存于世子体内也不得而知。”
林轻染逐渐听不见身后的人都说了什么,继续麻木的给沈听竹擦拭血迹。
莫辞赶去候府通传,卫先生则去药房翻阅有关蛊的医书,试图找出应对之法。
林轻染手里的巾帕已经到处沾了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她无助的望向秋芷,“……怎么办,擦不干净,这样不好看。”
秋芷双眸酸涩,“奴婢这就去打水来。”
打来水,林轻染搓洗干净巾帕,终于将沈听竹的脸擦干净,透着灰青的面容如常俊美。
林轻染看着他领口的点点血迹,又道:“衣裳也脏了,也要换。”
做完一切,林轻染唇边才终于浮了浮笑,她弯下身子,将头枕在沈听竹胸膛之上,拉起他的手掌心贴在脸上,呢喃道:“没事了。”
自服下灵玉草解了毒,沈听竹的身子已经一日日好了起来,手也不再像从前那么冰冰凉凉,可现在怎么又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林轻染拢着他的手放到嘴边呵气,试图将他的手搓热。
她动作一点也不温柔,急躁的心绪终于让她崩溃,将沈听竹的手捂在眼上,泪水决堤,肩膀哭得一抖一抖。
若沈听竹一开始就好不了,她会伤心也会接受现实,可现让她亲眼看到他一点点恢复,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又毫不留情的摧毁,她怎么接受得了。
耳畔的呜咽声脆弱万分,一声声敲打着沈听竹的神经,他掌心动了动,全是湿濡的泪。
林轻染抬起头,沈听竹已经醒了过来,他望着林轻染,眼底是浓厚的疼惜与不舍,“染染……别哭啊。”
他一点点擦拭林轻染汹涌落下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净,叹了声,将她拥进怀里,泪水打湿他的衣襟,灼烫着他的胸口,沈听竹从前喜欢看小姑娘娇柔柔的哭,如今却只想看她笑。
“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林轻染紧紧贴着他,手环在他腰上,身子仍颤的像是寻不到家的小兽。
沈听竹试着调动内力,与过去不同他并未发现气血受阻,除了还有些虚弱,之前那股剧烈的疼痛也寻不到踪迹,但他心里明白,这绝非是偶然,越是察觉不出,就说明越是严重。
否则,林轻染也不会哭成这样,他需要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沈听竹拍了拍林轻染的肩头,“染染去帮我请卫先生过来。”
这时,从屋外传来沈侯爷沉怒的声音。
林轻染哽咽着吐气,抹掉泪,勉励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走出去。
*
卫先生再次说明了沈听竹的病症,话落下,一室寂静。
沈侯爷怒拍桌子,他本就是武将,一身冷冽的气度,目眦欲裂之下更是令人心生畏惧,“是哪个狗杂碎敢在背后下毒手。”
沈听竹却反而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沈侯爷眸光一凛,“你莫非知晓?”
沈听竹眸光远睇,“是灵玉草。”
“羌月人?”沈侯爷皱紧眉头,旋即心一沉,是沈听竹杀了羌月三皇子,他们此举是冲着取沈听竹性命来的。
沈听竹听后却摇头,“若只是要我死,不必费那么大的周折,只要不让我们取得灵玉草,我便只有一死。”沈听竹冷静分析,笃定道:“所以必有所图。”
羌月近年来不断攻打关外小国,虽不敢对大齐出兵,但也早已是虎视眈眈,从三皇子试图勾结赵宣就能看出。
两江水域一旦失防,羌月轻易就能占领江中城池,现在那条路被他所断,主意便动到了长兴候府头上,父亲手握兵权,守的就是大齐的第一道防线。
沈侯爷近年来已经收敛脾性,此刻按耐不住暴怒而起,痛骂道:“蛮夷杂种,我这就去向皇上请命,出兵攻打羌月。”
沈听竹摆手道:“父亲稍安勿躁,一旦交战,受苦的便是天下百姓,皇上不会同意,百官也会借机弹劾。”长兴候府的势力如日中天,背后又有多少人忌惮。
家国之间,沈侯爷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可让他亲眼看着唯一的儿子死在自己眼前,他如何做得到!
“况且羌月如今不容小觑,半个月……”沈听竹笑笑,“我早死了。”
沈侯爷道:“那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等。”沈听竹屈指在轮椅扶手上慢慢滑动,淡淡出声,“他们大费周折,岂会不现身。”
沈侯爷很快便离开。
万草居里没有林轻染的身影,沈听竹让莫辞推着自己出去寻,终于在百草居后头的小溪旁,找到了坐在石头上出神的林轻染。
沈听竹挥手屏退莫辞,去到她身边,掌心抚在林轻染的发顶,柔声问:“怎么坐在这里。”
林轻染扭头,神色迷惘的望着他,沈听竹看着她又红又肿的双眼,心口抽疼,“……染染。”
林轻染将头靠在他膝上,轻声问:“你这次能好起来么?”
沈听竹忽然想,上天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偏爱他,他微笑道:”会的。”
林轻染捏在他衣袍上的手紧了紧。
*
每年八月都是邻邦五国的使臣入大齐进奉的时候,宫中大肆设宴。
金銮殿上,巫夷舞姬妖娆献舞,觥筹交错,玉壶光转。
一名内侍从殿外进来,走到皇帝身侧,低声禀,“皇上。”
皇帝侧了侧目,“皇后呢?”
内侍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身子不佳,恐失了礼数便不过来了。”
皇帝摩挲着手里的杯盏,眸中的光微凉,往日便罢,今日这种时候……她当真的半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皇帝冷声道:“她既不愿来,就好好在宫里呆着。”
跪在一旁侍酒的乌夷女子,悄觎着皇帝的容色,见皇帝朝自己看来,立刻垂眸赧声道:“妾给皇上斟酒。”
皇帝垂眸睥面前着低眉顺目的女人,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叫什么?”
“回皇上,妾唤玉柔。”玉柔娇怯抬去一眼,又很快收回,贝齿轻咬着唇。
眉眼间,竟与十四五岁时的沈蓁有几分相似,皇帝笑:“果真是玉娇花柔。”他收回手对内侍道:“送去养心殿。”
沈蓁在佛堂为沈听竹祈了一夜的福,一直跪到天光大亮,双腿麻木,宫女来扶她也不肯起身。
“娘娘。”沈蓁的贴身宫女宝月,一脸愤慨的进来。
沈蓁皱眉,“怎么了。”
宝月咬着唇,“昨夜让皇上带去养心殿的狐媚子在外头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