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覆盖在红栏金漆的琉璃瓦顶。
“啊——”
一阵又一阵的嘶嚎,揪着宫人们紧绷的心弦。
她在狩猎时,从山崖上滚落,受了重伤,满头紧着冷凝而出的汗珠,眉头蹙得痛苦。
男人看着病榻上的她,眉眼里布满不忍。
他缓步上前,行为较往日收敛了许多,自从他沦为废人,便少了那与生俱来的傲骨,在她的面前变得时常瑟缩彷徨,眉里皆显温顺。
她孱弱得呼吸紊乱,双眸看向前方忐忑的男人时,抬手招徕间,眉目莞尔,“凤君,过来。”
冰凉的手指勾过男人的脸庞,动作轻得生怕划破对方的脸颊,“孤要你好好的留在身边,只要你听话……你想要的,孤都愿意为你做,你可是知晓?”
“这……”
男人心里悸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的手指忽地被握紧,掌心里淌过一条红绸,眉头瞬间紧蹙,他知晓……这平静的十月里,她时常在夜里顶着红烛,亲手绣制喜服。
也因这般,所以……累得在狩猎时分了神。
宫里的人皆言女帝生来尊贵不凡,幼时便被赞有治世的经纬之才,周国的女子从不屑于女红。
但是女帝为了他,竟亲手绣制他封后的华服。
他的薄唇轻颤,手心感受到一阵紧捏,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内息窜动得没有规律,他的眸光不忍,喉咙滞阻:“陛下,且好是休息。”
“凤君,这一生孤是做了许多错事,可是从不后悔!”
“若有来世,孤还会不遗余力的,将你留在身边,若是孤死了……你定不能安于独活,每逢孤祭,都要思悼孤啊!这黄泉路冷,你且放心,孤会等着你,你断不能背叛了孤。”
“哈哈哈哈——”
她的笑意疯魔魑魅。
男人的心间一颤,声音粗哑沉沉:“你都知晓了!那你……”
“孤欠你的,理应还你。孤不怨你……”
她在这十月里,看着男人难得与她相敬如宾,但知晓他早就筹谋逃离,便故意设计,在她最为虚弱时,让他有投毒的机会。
她将一切看在眼里,也在等他反悔。
但是他没有。
她的手指蓦然收回,四肢已然无力,眼波里流转的却皆是脉脉温细。
男子蹙着眉头,声涩阻碍,“你还有旁的心愿?”
“孤此生妄念和你拜个天地,现在……罢了!”
她的话语平静,唇角的温柔系挂着,但是喉咙里汹涌的黑血猛然窜升,在男人靠近时,直接吐在他俊美的脸庞上。
迷糊的视线,缓缓昏聩……
她忽地想起周国的传说,“只有拜了天地,这黄泉路上才会有红绳相系,若有来生,定不会将前世痴情的夫妻拆散……”
可是——
她没有机会了,这大红的华服终是穿不在他的身上。
他不会同她拜天地礼。
她知晓在他的国家,喜服是要新娘绣制的才算合仪,无奈她手脚粗笨,花了整整十月,方绣制出那“龙凤呈祥”的图案。
若是早知道他如此狠心,她就不依那规矩了,这人都抢了?不体面的事情都做尽了,何必固执的遵循那正儿八经的规矩?
在他匆匆走后,再看不清身影时,她的目光方沉沉闭合。
失望与无奈,也是轻松。
她终于有了理由,放他离开。
没成想男人前脚刚走,耳边便有人斗胆步近,她无力的躺在床上,瞳孔征得蓦然放大,眼睁睁的看着至亲对她心狠投毒。
衰微之时……
她的目光钻进红色罗帐,那是她为大婚而准备的,轻盈的幔帐在风中恣意摇曳,她的唇角勾着笑,苍凉又美好,静静的等待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