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你可知罪。”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加冕,坐在朝南的贵妃榻上,眼神仓促间似是老了很多,可以看到细细的鱼尾纹,那原本还只有几根银丝的墨发,如今看起来却多了很多银白。
下首,孝皇妃半趴在地上,一身鹅黄色华服铺展在虎皮毛毯上,头上戴一只刚采摘下来的紫仙花,更趁的她年轻华贵,姿色卓绝。女子嘴角有丝丝红液流下,她抬手轻轻擦了一下,看着那抹腥红,冷笑一声,抬头看向那个一辈子都不曾爱过她,却满满充斥着她生命的男人。
“皇上,臣妾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请皇上明鉴。”
“蜜儿,”男人眼睛半眯着,声音突然变的温柔起来,他慢慢支着身体站了起来,一辈子都没这么累过,即便小时候被丢在冷宫面对别人的冷嘲热讽,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他也没有这么累过,相反,那段什么都没有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怀念,至少有敏儿陪着自己。他两手背在身后,明黄色龙靴踏在柔软的毛毯上,留下一排排脚印,瞬间又恢复了原状。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女人,他一直都是用这般姿态俯视众生,“其实你很聪明,你本该可以是个好妻子,可是你却不知道满足,知道朕为什么喜欢皇后吗?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抗拒得了那样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她不争,不抢,可是越是这样的女人,朕就越想给她更多。而你不同,朕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迁让,你却不思悔改,一味的得寸进尺,以为朕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以为朕好骗是吗?蜜儿,你错就错在太自信,太现实,你要的东西太多,你的眼睛也已经被你的欲望迷住,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你想过没有,当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后位之后,你下一个目标又是什么?痕儿与李家联姻,掌控朝野上下,等终有一日,朕西天归去之时,你来做这潥朝的第一人,将这燕世江山改姓李吗?”
女子怔愣地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二十几年的夫妻,她原以为他会了解她,可是他除了看到她的野心,她的感情呢?就那么不值得一提吗?女子无比自嘲地笑了笑,眼神疏离地望向男人,“皇上,难道在你的心里,臣妾就那么不堪吗?你为什么不想想,臣妾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后宫佳丽三千,皇上无一宠爱,就连皇后与你是结发夫妻,可是你呢?你又给了她什么?你又回应了她什么?赏赐?后位?臣妾是女人,皇后的痛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所以臣妾不敢再步她后尘。就算臣妾做错了,那也是被你逼的!你用你的冷情,把所有人都毁了,你自己知道吗?”
男人背着身,门外的冷风带着剌骨的寒冷,穿过长长的甬道肆无忌惮地吹了进来,掀起男人明黄色的袍角。他这一生从没有想过要对谁付出过,唯一一个想付出的女人,也被他的冷漠和怨恨折磨而死。后宫佳丽三千,于他而言就像一个摆设,他也从没有想过要付出自己的感情。帝王本无情,嫁进来的女子不都应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吗?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哈哈……皇上,现在对你来说,是不是只有杀了臣妾才能泄你心头之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臣妾想不明白,痕儿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要对他下狠手?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的心疼吗?他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女子欲哭无泪,一双丹凤眼水波盈盈,倔强地将眼泪逼了回去,她紧紧咬着嘴唇,看着那个冷血到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下狠手的男人。
“痕儿是个好孩子,朕很喜欢,可是,是你害了他,是你的野心害了他,如果不是你,痕儿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朕原想在他和无双之间选一个人来继承皇位,可是你呢?千方百计去利用他,利用他和李家联姻来巩固你在后宫的地位,你又何其忍心去那样对他?蜜儿,朕原想,一日夫妻百日恩,以为你会看到朕对你的隐忍而改过自新,可是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我对你的包容得寸进尺,实在是令朕很失望,如果你不是这样,朕又怎会忍心这般对你?”
男人眼内满满的痛惜,不知为了这个女人,还是为了自己的付出而付诸东流感到不值,他轻轻揉了下太阳穴,视线越过大殿看向外面已经一片银白的世界,突然感觉自己很孤单,唯一懂他的,早已经不在了。
一匹洁白胜雪的白马冲过重重守卫在孝福宫院子中央停下。马儿长嘶一声,还没来得及站稳,马背上的男人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那身喜袍站在白茫茫的天际之下越发耀眼。
一并长剑冷冰冰地摆在面前,抵在他白晳的脖劲之上,燕无痕慢慢转过身,就见燕无双一身棉布白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若不是那墨色长发,他差点就忽略在他面前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六哥!”燕无痕剑眉微挑,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不解和恼怒。“你想干吗?”
燕无双冷冷地看着他,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似是搀了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他薄唇紧抿,长指紧紧握着那柄长剑。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沉声说道:“八弟,我们几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小的时候还经常一起睡一起吃,难道你不了解我吗?我从不喜欢拿剑,因为有剑必有血腥。母后说,她从不希望我做什么王候将相,所以我放弃争抢,慢慢的也喜欢了那样的日子。可是尽管这样,母后还是不得善终,你知道为什么吗?”
燕无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讲这些,喉结滚动了下,便能感觉到脖劲上的冰凉。他现在一心只想冲进大殿,想问问父皇,为什么明明答应好好的,却反悔了?“六哥,我知道母后的死让你很难过,可是,如果你想叙旧,可不可以晚一点再找我?我现在要进去,我找父皇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