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在第三天便停了。虽然只持续了两天,但是道路上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足以没到膝盖的地方。
南苑的院子里积雪已经被下人清扫过,堆到了两侧的花园中,把那些名贵的花草都掩盖了起来,只能看到雪白的表面上寥寥的几枝枯黄,正在奋力地向上冒着头。
一一推开门,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凉入喉沁肺,顿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绿阴见她今天起来这么早,惊讶之后才端着早已准备好的热水进了屋子,边走边说:“小姐,快趁热洗漱吧。”
一一听话地跟了进去,拿起脸巾搅乱水波,向脸上拍了把水,慢慢悠悠地洗了起来。这日子过的她实在不想改变,人还真不能懒散,一旦过惯了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再想过回平民谈何容易。不过还好,耶赫再怎么想要她的命也不能无所顾忌,必竟她还是潥朝的子民,只要她小心谨慎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皇宫里的争风吃醋她不会,但是千万别跟她玩什么花样,否则她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娃。
只是耶赫似乎没有女人是活着的,对于那种事……
“小姐,你脸怎么红了。”绿阴正在给她涂胭脂,不经意间说了这么句话,也不是存心说的,就见某女猛地捂住脸,紧张兮兮地说道:“什么脸红了,是不是你涂的太多了。”
绿阴还没来得及解释,只觉手上一空,胭脂盒就被某女塞进了抽屉里,只见她瞥嘴说道:“不涂了,反正又没人看。”
那个臭男人也不会喜欢她这种类型,况且,被他喜欢也着实是件令人恶心的事,她才不要!一一站起身,粉色碎花小棉袄将她的身材凸显有致,她看着镜子里胸前鼓出的一块,感觉耳根处传来火辣辣滚烫。如果那个男人敢对她来硬的,她一定要让他断子绝孙。
临行前去了前厅告别长辈。大夫人知道她将远嫁北彊,连夜赶工亲手为她做了一件大红色裘衣,尽管这颜色看起来有些扎眼,但是一一还是乖乖地穿上了,决定等出了城门就脱下来,这颜色,实在是……
三夫人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一一其实很疑惑,既然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又为何这般倾心相待?几欲问出口,可终是不想惹出她的泪水,只是一口一个娘的叫着,承诺会好好保护自己。
而二夫人自然是开心的,如今这棵眼中沙肉中剌总算离开了,她估计是最开心的一个吧。但是她还是假腥腥地送上来一只玉镯,抹着眼角伤心地说道:“一一,你就要走了,以后可经常要回来,二娘会想你的。”
一一抽出手,眼神平淡地望着她,说道:“会的,二娘不用担心,一一会回来看您的。”不知道这话说的有多假,只见二夫人身体一怔,女子暗笑,看来是被吓住了吧。
陆老爷仍是那副表情,可是一一看得出,圣意难怯,他也不想把她嫁这么远,还是嫁给一个恨她入骨的男人,这与把她推入火坑又有何异?
一一见陆老爷坐在上首静静地喝着茶,走过去福了福身,语气也柔软了很多,“爹爹,一一就走了,您以后多保重身体,一一不能常回来看您了。”
陆老爷一口茶含在嘴里咽不下去,当初皇后娘娘把她抱到陆府托他好好照顾她的时候,那时她才刚出生一天,连眼睛都没睁开。如今一愰眼就十九年过去了,为了她,他亲手将刚生出的儿子送给了别人,这事已经隐瞒了十九年,老三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当初生下的是个儿子。他心思难忍,对于那个儿子,他又何偿不心存内疚?只是,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慢慢淡忘了。他是真心把一一当成了亲生女儿,把对那个儿子的亏欠全部寄予在她的身上,所以才会要求她甚多,只是她与她的亲生娘亲一样,偏执的让人又心疼又恼火。
“去吧去吧,总算嫁出去了,以后终于没人烦我了。”陆老爷挥了挥手,连头也没抬。一一听得出他声音中的咽哽,只觉心里一阵酸涩。
由于耶赫来之前就是为了选妃,所以一切该准备的不该准备的他都准备了,并没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至于那皇宫,她是不想去的,所幸皇帝并不强求。只是命人传旨,封她为东灵郡主,给了她一个可以与耶赫门当户对的地位。
大队人马走在京城的主干道上,一一掀起帘子的一角,就见一匹高大的俊马与她的轿子步伐一致,男人一身淡紫色锦袍,外面披了件明黄色大裘,越发趁得他英姿超群,尊贵无双。
见她望来,耶赫邪魅一笑,眸子里竟也真真实实地存在一丝看不见的温暖,“长的这么丑,就不要丢人现眼了,可以吗?”
一一瞪了他一眼,把帘子掀地更高了一些,还顺带着向外面围观的百姓挥了挥手。她嘴唇勾着,厚厚的嘴唇性感殷红,看起来竟有些剌眼。耶赫看的有些出神,就听女子轻轻笑道:“我就是要让你丢脸,丢你们北彊人的脸,如果你还嫌不够,改天我让你戴绿帽子,戴一百次,你信不信?”
男人眉头一皱,忍不住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听到,这才微微叹了口气,怒声怒气地说道:“你这个死女人,口无遮拦,你难道就不怕遭天遣吗?”
一一哂然一笑,无所谓地冷哼道:“靠,你连杀人都不怕遭天遣,我说句话又不会死人,老天爷的眼睛是雪亮的,它连你都不收,收我做什么?我告诉你耶赫,从今以后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不然我说到做到,我让你们北彊带绿帽子,你听明白了吗?”
“你!陆一一!”
“叫的再大点声,最好让潥朝的百姓看看,看看我这个还未过门的妻子就遭丈夫怒骂,改天我不知什么原因暴毙身亡了,也好留下一条线索,你说呢?”一一笑着招手,这是不是最后一次看京城连她自己心里也没个底,这一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她放下帘子,头靠在软轿上,眼睛慢慢闭了起来。也不知道燕无痕怎么样了,孝皇妃一病不起那儿离不开人,想必他现在已经乱的焦头烂额了吧。
深宫险境,一切小心。这八个字是她想了一个晚上才艰难下笔的,这会,应该送到他的手上了吧。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命运的齿轮谁也料想不到下一刻会停在谁的身上,一切都要靠自己,谁也阻挡不了。
其实相较于燕无痕,她更担心的是燕无双。皇后娘娘的死对他的打击不只是失去亲人这么简单,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除了悲痛之外似乎还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她只希望他不要失去信任人的能力,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对于仇恨,说轻易放下是不容易,但愿他能早点走出这道沟坎,恢复那个一生厌恶拿剑的男人。
送亲队伍跟在后面,陆子晟一身红枫锦袍高高坐在马背之上,眉眼如丝,看向那片澄清的天空。身后是万千大军,随行的嫁妆陆陆续续有几百车,在一夜之间选好并收拾妥当,可想而知费了多少人力。皇帝一纸圣恩,在所有人看来似是心血来潮,可是她却不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