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抵宫后,休整三日后,才重新接过朝政。
皇后终于将手头的奏报转交给他,倒也松了一口气——前方战事吃紧,粮草等物却要得急切,她筹备得也很疲倦,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这一阵除却一些含沙射影的政争,倒也没什么重要的奏报,偶有变故,皇后也处理得妥帖,她生就的兰心蕙质,见皇帝征途疲累,宫眷也多思慕之情,便在昭阳宫中设下夜宴,既是接风洗尘,也算是阖家团聚。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晴好的傍晚,晚霞点缀着琉璃瓦和朱墙,一丝丝嫩绿的新芽在枝头高飞,朦胧中只觉得妩媚。
一停停宫轿络绎而来,宫裙华鬓重重,宫妃们在侍女们的搀扶下步步生莲,袅娜如弱柳扶风,笑语嫣然中,一一在默认的席案前坐下。
贴近帝后的一席,奇异而突兀地空着——那是唯一的四妃正位,属于皇帝微贱时候的侧室云氏。
嫔妃们交换了几个眼色,却默然无语,云贤妃自从巫蛊之事后,深居简出,对皇后的昭阳宫更是退避三舍,这一次她也未必会前来。
皇后凤冠上一颗大珠闪烁,映得她面目皎雪动人,她仿佛全无芥蒂,对着皇帝笑道:“云妹妹迟迟未到,可还是在生我的气吗?”
皇帝微微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殿外人影摇曳,说话间,云贤妃携了徐婴华的手,已是缓缓步入。
云贤妃性好素净,虽因欢宴之故,戴了串福寿玛瑙多宝链,在花团锦簇的美人之中,却仍显得十分低调,她手中紧紧挽着的徐婕妤,却是打扮得极为出色。
她着一身淡月云锦,料子上透出的暗纹,却不是常见的鸾凤花草, 而是挺秀素雅的湘竹,在熠熠灯火下,如幻如雾,夜风吹过,仿佛有沙沙声拂耳。
与一般宫裙的迤俪繁丽不同,她衣裙的式样极为简单,只是飘忽而下,乌发也只是用碧玉簪子斜拢住,长长垂在肩侧——
那是极为妙丽的江南少女的风韵。
皇帝打量着这一身装扮,很是欣赏地笑道:“去了一趟江南,婴华倒是把那里的风韵学得十成八九了,比起千篇一律的宫装,确实要显得素洁清雅。”
皇后听了,眼光一闪,却没有丝毫酸意,抬头笑道:“可是呢,常言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徐婕妤出去见识了一回,倒是焕然一新。”
她笑着对众人道:“可被比下去了吧?”
于是众妃一齐低笑,却有人心下有火,面上也显出不自在来——
“徐婕妤可真是有胆有识,这么千里百里的,就追着万岁去了江南。”
带着讽刺语气的低语和窃笑,在席间低回传递。
徐婴华淡扫娥眉,微微瞥了一眼这些女子,心下冷笑,面上却越发恭顺,“臣妾先前卤莽,请娘娘治罪。”
皇后握了她的手,深深叹道:“有你在万岁身边,我才放心许多……只是有一桩,你千万可别再犯——这么孤身几人,就胡乱闯着出宫,万一有个闪失,可叫我怎么跟云妹妹交代?”
云贤妃在旁含泪听着,一边替她向皇后谢罪,一边却是恨铁不成钢地嗔道:“这丫头象脱缰的野马一般,随意妄为,若不是万岁跟娘娘包容,有九个她,也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