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是个心性单纯的小丫头,得知姑爷被老爷罚得太狠变成哑巴再不能说话,她伺候完郝运回正屋的时候,把这事儿跟苏瑜说了。
最后还感慨,“大小姐,姑爷他好可怜啊!”
苏瑜听到这话,嘴角勾出冷嘲,“他要是可怜,那这世上遍地都是可怜人。”
——
半个月,郝运身上的伤差不多痊愈。
在邱姨娘的帮助下,他悄悄出了国公府前往巧家义庄。
按照邱姨娘给的指示,他顺利打开了义庄下面的藏珍阁。
看到里头精心设计的多宝阁以及多宝阁上琳琅满目的藏品,郝运呆了一呆。
活了二十几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珍品,哪怕不懂行,也能从青铜玉器细腻的做工和字画的精湛独绝之间判断出价值不菲。
这些东西随随便便出手一件,就能够保证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郝运瞅了眼自己手里的火折子,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如此值钱的物件儿,若是被一把火给烧了岂不可惜,倒不如,他先偷几件拿出去藏好,再来把剩下拿不走的那些一把火给烧毁。
苏家他是待不下去了,总得给自己铺条后路才行,邱姨娘倒是口口声声说要帮他,可那个女人如此蛇蝎心肠,谁知道出口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打定了主意,郝运将火折子揣怀里,开始四下逡巡起来,想看看哪件最值钱。
最后,他将目光转向东墙的三幅画,上面有柳先生的题字。
再不识货,他们读书人也不可能不认识晋朝柳大家。
柳先生笔下最出名的四幅画:十方涯,百寸心,千丈雪,万里春。
现如今就有三幅挂在眼前。
一幅十方涯,一幅百寸心,最后一幅万里春。
有传闻说,柳先生临终前的遗嘱是交代子孙拼了命也要守护好这四幅画,至于是真是假,后世之人众说纷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且不管柳氏子孙守画的传闻是否为真,柳先生的画绝对能碾压这里面其他任何画作。
这三幅画一旦问世,必定会引起多方人士的关注,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能坐地起价?
郝运欣喜若狂,别的完全看不上眼,伸手就去摘并排挂着的这三幅画。
他刚把第一幅取下来,便听到密室石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里面沉寂了几个瞬息,突如其来的巨大爆炸冲浪将他甩出去撞在墙上。
然后他发现,自己除了不能开口呼救之外,连最基本的声音都听不到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被炸得血肉模糊那瞬,灵魂抽离出来漂浮在半空,生前种种走马观花似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还记得自己是宁州惠安县的一名书生,打小家境贫寒,寡母为了供他念书,积劳成疾,好不容易攒了点积蓄将媳妇娶进门,对方却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科考失利而红杏出墙,甚至于,后来带着儿子投奔了那个男人。
苦熬数载,终于在二十二岁那年碰到了命中贵人宋巍,一个堪比文曲星下凡的天才。
除了与生俱来的霉运,那个人所拥有的一切,都足以让他嫉妒到发狂,才华,相貌和美娇娘,哪怕是他这样自命清高的文人,也无法免俗。
于是他开始不满足于现状,不满足于宋巍每次教给他那些都是嚼剩下的,他要出人头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比宋巍差。
院试场上,他果断盗用了宋巍的东西,包括文章架构以及某些精彩绝伦的观点和理解。
那一次,他拿了头名案首,沾沾自喜。
可随之而来的,是宋巍被保送国子监的消息,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的屈辱。
入京后,他四处打探,小心拉拢,虽然没哪个权贵肯搭理他,但好在春闱时老天助他,宋巍考了倒数。
在礼部贡院外看到榜单的时候,郝运就知道,自己的“好运”要来了。
那一届的宁州考生,数他成绩最好,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殿试一定能进前二甲,为此还提前请了同窗吃饭。
可万万没想到,他自认为拿出了毕生水平,最后却只得了个同进士。
而宋巍,高中探花,策马游街,好不风光。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付出那么多,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宋巍什么都没做,轻而易举就得到他这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不甘心,一定是宋巍行了什么巫蛊之事,把他的运气对调了,对,一定是这样,他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是化为厉鬼,也一定要让宋巍爬得多高,摔得多惨!
——
巧家义庄的爆炸动静不小,很快惊动了巡防营。
巡防兵赶过去的时候,除了发现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残肢断臂,还发现不少碎瓷片和青铜器。
巡防营很快把这一发现秉明了光熹帝。
“碎瓷片,青铜器?”光熹帝纳闷,谁那么无聊在义庄放那玩意儿?
巡防营统领说:“卑职大致看了看,起码能有上百件,只可惜全都被炸毁,一件完整的都没剩下。”
上百件的古董。
光熹帝想到一种可能,他屏退巡防营统领,很快去了寿安宫,问太后,“城南巧家义庄,是不是母后让人炸毁的?”
太后唇角微勾,“难怪哀家听到动静,原来已经毁了。”
“母后。”光熹帝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端庄女人,“您该放下心结了。”
这么些年不死不休的报复,伤的其实是她自己,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