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他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把她从固有印象中拉出来将她还原成一个善良无辜的正妻形象。
以至于在护城河酒楼她说出身不由己的人不止他一个,说她比他更不愿意参与这段婚姻的时候,他是愤怒的,无法接受的。
他的愤怒,源自于对她的一无所知,源自于固有印象被打破。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直掌控在手心的东西有天挣脱了束缚,将会永远摆脱他,逃离他。
他不允许!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处理这种关系。
道歉?
不,男人怎么能给女人道歉,就算是被老太太逼着,跟她赔不是的那些话也都没有一句是发自肺腑。
他是夫,是她的天,就算做错了,她也只能受着,顶多,往后他的态度稍稍好些就是了。
可刚才亲眼见到血,亲耳听她说已经怀孕的时候,陆晏彬的内心彻底崩溃了。
他想到那日在护城河酒楼,她说了不能喝酒不能喝茶,自己冷讽她毛病多,想到回来后她不让自己碰,他怒斥她得了见不得人的病,想到自己刚刚以绝对强硬的姿态,逼她喝下了那杯酒……
这个孩子一旦没了,便是他亲手所杀。
这个认知让他五脏六腑被刀子绞了似的疼。
红香红菱两个不断地进进出出,手中端着的,是从小柳氏身上洗下来的血水。
陆晏彬看着,忽然没有勇气去问孩子怎么样了。
老太太那边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刚进门就哭,“我的淑姐儿,可怜的孩子,这是怎么了?”
红香处理完血水回来,抿着唇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老太太望着床榻上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小柳氏,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我刚刚听人说,她摔了一跤见红,好端端的怎么会见红?”
声音带着十足的愤怒。
红香一下子跪在地上,哭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少奶奶没了孩子,老太太,您惩罚我吧!”
老太太一听,更怒了,“什么?孩子?”
“少奶奶今儿吩咐小厨房做了一桌子菜,让奴婢去请少爷过来用膳,岂料少爷一来就沉着脸,说少奶奶是故意在苏姨娘头七这日摆宴膈应他,之后……之后……”
红香说着,看了眼刚刚走进里间的陆晏彬。
“之后怎么了?”陆老太太怒喝,“给我老实交代!”
“之后少爷强行给少奶奶灌酒,奴婢看不下去,就扑过来想阻止少爷,不想没碰到少爷,却撞倒了少奶奶,少奶奶当时就见了红,这才说出她怀孕的事实,说她之所以让小厨房做席面,是为了告诉少爷她有孩子了,可是……”
说到这儿,红香低下头呜呜哭起来,“老太太,我真不是故意要推倒少奶奶的。”
老太太听罢,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晕来袭,她脸上肌肉抖动着,问屏风外的府医,“孩子呢?”
府医叹气道:“摔得太重,没保住。”
“造孽啊!”老太太心下一横,抄起手中拐杖就朝着红香身上打。
红香只能受着,眼泪落个不停。
“老太太。”
陆晏彬走过来,刚开口就被老太太的拐杖打在腿上,“你个孽障!已经没了一个,第二个你还作,你是不是非得把自己作到断子绝孙才肯罢休?啊?”
陆晏彬听着这话,面上僵了僵,不知如何接。
他想说自己不知情,可那天在酒楼,她说了自己身子不适不能喝酒不能喝茶,他完全可以开口关切一句的。
如果那个时候他问了,今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孽障,孽障!”老太太还在骂,一边骂一边哭,丫鬟婆子们瞧着小柳氏那不省人事的模样,也跟着偷偷落泪。
刘妈妈哭得最伤心,她跪坐在床榻前,握着小柳氏冰凉的手,转而怒瞪着陆晏彬,“我们姑娘自嫁入陆家,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过门三年才好不容易怀上,竟被男人强逼着灌酒,你们家不想要孩子就早说,何苦折磨她?被男人因为妾室冷落了三年,她还不够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