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公忙道:“回皇上的话,太子爷帐里的奴才方才过来禀告,说太子爷身子欠安,许是染了邪气,起不动身。”
“染了邪气?”皇上不高兴了,刚刚抬起的酒杯也顺势放下,“这儿是咱们大清的后龙风水重地,哪来的邪气?”
梁公公脸色都白了,忙道:“老奴说错话,罪该万死。”
石嘉连忙说道:“皇上,长途跋涉本就伤人,何况太子爷一路尽想着如何孝敬皇上,护卫龙辇,难免有些累了。”
我却愈发疑惑,刚才还好好的太子怎么就突然病了呢?
我找了个借口从后面溜出了大帐。
将士和不当班的太监宫女们围坐在篝火旁,竟比大帐内热闹一百倍,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胆子大的竟然还唱起了歌,这让我想起了拉萨,想起了阿尼将我抱在怀里,从烤全羊上撕下最好的肉,然后小心翼翼地吹凉了,喂到我嘴里的那些逝去的童年。
与大帐隔着数米远的太子帐门帘紧闭,黑灯瞎火,门口站着两个护卫,其余便什么都看不到,难不成真的病了?
和卓和对音坐在篝火外围,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竟然在这种气氛之下都无动于衷,难不成真是木头人儿?
我取了两壶酒溜到他们身后,还没开口已被突然回转身的和卓勒住了手腕,疼得我直吸冷气,和卓见是我,赶忙松手道歉。
我抱怨道:“和卓!这是晚宴,又不是战场。”
和卓连忙道歉,神情却甚是凝重,让我赶紧回帐休息,不要在外面乱跑。
“你家主子到底上哪儿了?”我叹气,“怎么还不回来?”
对音比和卓要稍微活泼一点,笑了笑:“不管有什么事,过了今夜一定会回来的,方才皇上下了旨,等到锡林郭勒盟接驾的兵马一到就要继续赶路,不得耽误。”
和卓沉默不语,跟他主子有得一拼。
我点点头,因这句话稍稍定下了心,不管怎么样,天一亮锡林郭勒盟接驾的兵马差不多就到了,那时候应该就没事了,便朝着他们二人挥舞手中的酒壶:“我们喝一杯。”
他们果断拒绝,说什么‘出门在外绝不喝酒是武备院的规矩’,我大笑,把酒壶举到和卓眼前非要他喝一口:“喝几口暖和身子而已,难不成你就打不过从天而降的刺客了?”
话音刚落,一支短尾箭‘啪’地击中我手中的酒壶,酒壶闷声一响,顿时变成碎片,仅剩壶颈仍捏在我手中,酒洒落出来,溅了我半身。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和卓和对音二人护在了身后,只听得有人大喊了一声‘有刺客’,营地顿时乱成一片,仅在一瞬之后,四围燃起的火把竟同时熄灭,大帐连同其他帐篷顿时陷入黑暗之中,仅余正中央的篝火仍在燃烧,但光照有限,离火心三步远的外围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我这才发现冷箭不止一支,篝火旁的地上竟稀稀拉拉地插着八九支,同样都是短尾箭,有个小太监腹部中箭,血流如注,形状恐怖。
和卓将我交给对音,就摸黑朝大帐的方向跑去,对音拉住我,跌跌绊绊地跑来跑去大喊‘先点火,不要乱’,然后命令御林侍卫在大帐周围形成包围圈,拿出火折子清查营地,并以营地为中心,放射式追击刺客。
话音还未落,对音便被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一把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对音大怒就要拔剑,我却嗅到了恰骨伊身上的奶香味,赶忙冲上去抓住对音,‘自己人自己人’。
恰骨伊把我拽到身后,挑衅似的瞪了一眼对音便拉着我往营地边撤。
在一片混乱之中,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竟从大帐方向传来哭喊声,但人多杂乱,听不出是谁的声音,我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无计可施,八公主还在帐内呢!我大喊着藏语让恰骨伊去大帐内找八公主,但他不愿意松手,就在这个时候,我分明在墨一般的漆黑中看见了一双从太子帐幕缝隙里露出的眼睛,正好探视着大帐的方向,期待急切的目光在黑暗中尤为明亮,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来不及惊呼,它已消失在了帐幕后面,仿佛都是我的错觉。
那分明就是太子的眼睛,我只觉冷汗‘噌噌噌’地浸透全身,心脏‘轰隆隆’地要跳出来一般,不愿多想也不敢想下去,这太不可思议了,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只一瞬,火把便被一个接一个地点亮,恰骨伊拉着我的手被两个胡跑的小太监撞开,我在胡思乱想中晕头转向地站在原地不辨方向不知详情,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箭头和火把,听着四面八方哭喊尖叫的声音,方才的热闹欢快转瞬即逝,只有不远处的雾灵山依然宁静安详,似在默默审视这一切,带着看透一切的冷笑,嘲讽着不知所谓的人类。
又有人撞到我了,我赶忙去扶离自己最近的帐篷杆子,避开这些受惊慌跑的宫女们,却被一个头发散乱的小孩一把抱住腿,要不是一双手及时扶住我,我差点就被绊倒跪地,我跌倒在来人怀里,抬起头来发现竟是一身黑衣的十三阿哥,他将我扶起,“没事吧?”
我摇摇头,低头一看,抱我的人竟是十八阿哥,他瞪大眼睛有些惊慌,却没有哭,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裳。
我拉着他的手问十三阿哥:“你刚回来吗?八公主怎么样了?”
“她没事,让你别乱跑,怎么搞的?”
我一时无法解释,看着周围他带来的人迅速控制场面的情景,机械式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是秦帮的人,”他言简意赅,“皇阿玛没事,但孙广平重伤不治。”
我差点没站住。
“姐姐,姐姐,”十八阿哥拽着我的手喊,“我冷。”
我见十八阿哥没穿鞋子,外衣也没穿,赶忙作势要脱下棉袍给他,十三阿哥拦住我,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到了十八阿哥身上,“你额娘呢?”
“额娘在帐里。”他小声道。
“你就乱跑吧。”十三阿哥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十八阿哥嘴巴一噘哭了出来,我赶忙帮他擦擦眼泪,揽起他散乱的头发,小声道:“这种时候可不能乱跑。”
他呜咽道:“我想杀刺客。”
我噗嗤笑了出来,“你这奶声奶气的样子杀鸡都费力杀什么人呐。”
“额娘说四哥五岁就骑马过河,十三哥六岁就十箭九中了,我也行的。”
我忍不住笑,秦帮是刺客的冲击缓解了大半,至少没那么晕眩了。
“胤祄,胤衸,”密妃娘娘身后跟着三五个宫女追了出来,眼眶全红了,身上的衣衫也草草穿饰,方才应该正带着胤衸在帐里休息,没曾想遇到这事儿,胤衸就趁人不注意跑了出来。
“在这儿呢。”我朝她们挥手,密妃娘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将十八阿哥搂进怀里,“你要把额娘吓死不成?”
“他没事儿,娘娘不用担心。”我说道。
密妃抬眼看了看我,把十八阿哥交给乳母,一句话没说就转身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怔忪,虽说得益于德妃娘娘对我的厌恶,后宫大半的人不愿意理我,但这种情况下好歹也……
算了,我现在哪有那个心思去管这种琐事。
恰骨伊站在我身后叹息,分明说了一句‘中原皇帝也不是人人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