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颇有些难以置信,大声说道:“你们看看,她像什么话,竟敢犯上作乱,目无法纪,御林军都是死人吗?夺了她的鞭子再说。”
话音刚落,我本就处于崩溃的边缘,未等反应,瞬间便有人从后面抢了我的鞭子,还被他推得侧身倒去。脚下无力,我踉跄地跌下去,却被突然出现的恰骨伊揽抱了起来,他搂住我,一脚踹飞了推倒我的那个亲兵,然后用鹰般锐利的目光盯住那人,一字一句道:“把马鞭还给达瓦公主!”
那人怎可能给呢?呼喝其余几人一同挥剑上来,恰骨伊边扶住我边同他们打了起来,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冲上来的三个人全都踢翻在地,而御林箭队已闻声赶来,很快将整个花园围得水泄不通,恰骨伊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却毫无怯色,他将我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
五公主冷笑,“我看你这个小妖女还有什么本事?这儿不是你们拉萨,可容不得你胡来。”
说话间四周的弓箭手已搭箭在弦,两个侍卫试探性地慢慢走上前来作势要绑我,恰骨伊的手搭在腰间,准备抽出软剑,却被我一把按住,御林箭队是皇家最后的防线,可杀人不担责,如果这个时候恰骨伊有兵器在手,那我们俩都会死于箭下。
但恰骨伊是个倔强的人,唯护住我为首要,根本不管其他,眼见那两个侍卫从腰间拿出了绳子,二话不说便将软剑抽出,就在此刻,拉弦的声音破空而入,响彻四周,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胆小的甚至闭上了眼睛。
“住手!”在包围圈外的达布和钱晋锡急得大吼,可话音还未落下,从我和恰骨伊所站位置的左侧及右侧分别传来两记撕破空气的尖锐声,恰骨伊迅速将我护在身后,转身向右去接那支先发出来的箭,随着兵器碰撞的声音,弓箭断作两截掉落在地。可惜晚了,恰骨伊愣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在同一时间从左右两边接住两支先后离弦的箭,就在他切断右侧弓箭的那个瞬间,从左侧过来的箭直直地朝我飞过来,恍惚间我似乎都能看到箭尖那冰凉锋利的钨铁映出了我迷蒙的双眼。
我呆呆地站着,听着胤禵撕心裂肺唤我的声音在上空缓慢回荡,脑子里在这个时候变得混沌不清,一片红色覆盖住了我的眼睛,我本以为那是血,可当十三阿哥冰凉的呼吸略过我的额头时,我才知道是他,他双臂环住我,将我扑倒在地,弓箭从他手臂擦过,带出一串通红的血珠,溅在了我跌落在地的雪地上,弓箭插入草圃中,将一株一品红切得花瓣乱飞。
我侧头看着那鲜红的血珠子沿着草叶的细边滚落,如同晨露般晶莹剔透,竟有一瞬间忘记了身在何处,恍惚的如同一个梦境。
直到十三阿哥捧住我的头将我搂入怀中,喃喃唤我‘七月,宝贝儿,你没事吧?’,我才重新回到了乱作一团的花园内。恰骨伊手持软剑护在我们身前,不许任何人靠近,直郡王气得折了御林箭队队长的弓,责骂他‘胆大妄为,竟然朝着皇子射箭’。
我呆若木鸡地抚上十三阿哥的右臂,鲜血浸透了大红的婚服,湿淋淋黏糊糊地蔓延至绣着并蒂芙蓉的袖口上,我双掌染得血红,泪水顺着这淋漓鲜血扑簌簌地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我看着这对并蒂芙蓉,颤着声音喃喃道:“我没事。”
他忽然像是醒悟过来一般,双眼含雾地坐在我面前发了会儿愣,然后慢慢地站起身,轻声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要恨我,还要使劲儿恨我。”
我拽住他的衣袖,让泪水滴落到地上,“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们威胁你了?他们拿我威胁你了?我有没有说过,我是那种就算被你骗了卖了也要爱你的人,对我最大的伤害就是你不要我,你懂不懂啊?”
他愣了很久,直到眼里亮起来的光重又熄灭,才转身朝目瞪口呆的新娘走去,我唰地从怀里抽出弯月短刀:“是不是只有我受伤,你才会理我?”
“七月你不要乱来,”身处包围圈外的胤禵大声喊道。
我将短刀朝着自己的右肩压了过来,却被回身过来的十三阿哥一把握住了刀刃,他看着我,眼里疲惫不堪,嘴角却突然扬起一抹冷笑,他说:“你何必如此认真?”
“什么?”我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是多么沙哑绝望。
他握着刀刃的手越来越紧,鲜血从指缝里淅沥流下,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只说:“我累了。”
我使劲摇头,“我不信。”
“好,那就说点你信的。”
他朝我靠过来,冰冷的脸庞贴着我的脸,凑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当年你阿妈派人烧了棠梨宫,杀死了我娘亲,你说光凭杀母之仇这一个,我还能再爱你吗?”
我呆愣在那里,看着他含雾的双眼,任凭他被刀刃割伤的手滴下来的血融进我的衣衫里,火热逐渐冷却成冰。
“这不是真的……”我喃喃道,“你说过的,我可以不用管……”
他紧紧地拽着我的手,紧地像是要将我捏碎一般:“十几年来,我一直在查棠梨宫的失火真相,事实证明,八哥同你说的那些都所言非虚。”
我如坠冰窖。
他魔怔似的问道:“你告诉我,我还能再爱你吗?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呆愣半晌,脑子里混沌地像一淌浑水,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想起不久前的那轮暖阳来,突然清醒了许多:“以前的事于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甚至……甚至比我还重要?”
他慢慢地放开短刀,“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对付你吗?很简单,因为我累了,想要快刀斩乱麻。”
我竟然是乱麻……
他松开了短刀,像是松开了支撑着我站在那儿的唯一一根支柱,血腥味当即扑面而来,我哭不出来,却是翻江倒海地想吐,我捂着嘴巴任由眼泪和雪水顺着脸颊四流,短刀上的鲜血顺着刀刃滴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在雪地里形成一滩血水,他看着我,却喊十四阿哥道:“胤禵你过来。”
胤禵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侍卫,朝我们走过来。
我不知道那晚我到底有多么悲惨,总之完颜、宛儿和温恪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最恨我的五公主都噤了声,不再对我喊打喊杀,我一定很惨很惨。
“胤禵,帮十三哥一个忙,送七月回家。”
胤禵沉默着点点头,十三阿哥定定地看我一眼,转身便朝正厅走去,大声道:“继续!”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从手臂上滴下的鲜血沾染了这条路,我双腿一软,天旋地转地晕倒了,最后的记忆是铺天盖地的纷然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