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粟米熟透的季节,婴师傅买了几种不同的糯米,预备着酿酒,三七茶馆的茶是给客人喝的,但是酒,是为主人所备。
季离忧极少饮酒,就算是逢年过年沾了几滴,也云里雾里,不知所在,逛花楼也是个草包架子,喝几口就被姑娘们撂倒在酒桌上,通常茶馆的小厮们把他背回去都已经是半夜了。
“婴师傅,这是糯米吗?”季离忧捻在手里,搓着湿漉漉的手指。
“这边和那一盆都是稻米,可这边的不是酿酒用的。”
他咦了一声,“我看着这没什么差别啊。”
“这边的叫做婺源光,用来给客人们做早粥,那边是羊角梨核,可以酿清酒。”
“婴师傅,这都一模一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的鼻子,不是一般的灵。”他笑了。
“婴师傅这样的人,应该去宫里做御厨,留在三七茶馆,未免太大材小用。”季离忧真心感慨。
婴师傅干巴巴一笑,“少掌柜可别这样说,像是要赶人走似的。”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日日倒是关心茶馆的这些事,做什么样子……”说书人口舌狠毒。
季离忧翻白眼,“谁说我是做样子,我真心关照三七茶馆的伙计们,难道有错?”
话说完,眼见他的扇子又要落到他头上,季离忧急忙伸胳膊挡住,手腕上的铃铛作响,“别!”
企料他只是开扇,略微吓一吓他。
季离忧顺着扇子向上看,持扇的主人那只干净漂亮的手引了他的好奇,他看着他的手腕,问道,“日日持扇,我见你也是用紫轻烟雨化剑过,说明你剑术不错,怎么你没有茧子?”
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翻看,“怎么像是个女人的手?”
说书人皱了眉,“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放在酿酒的坛子里,酿一坛离忧舌?”
季离忧不紧不慢放开他,“摸了摸你的手就生气,真没有一点气度。”
心想,我自己白日里照镜子,那张少年的脸可是少见的上品,你有的我都有,我又没准备怎么着你,看你自己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一副面容,除去那变成不人不鬼时候的惊灿之感,旁的时候,没有半分可取之处,脾气又不好,怪不得听茶博士说,几千年都没有一个女子看得上这老古董。
“掌柜的,让路!”茶博士端着一摞碟子,三三两两剩下的茶点还在盘中。
季离忧还没回头,说书人已经顺手将他拉在身前,给茶博士让了路,待人过去,他不紧不慢松了手,季离忧却愣在原地,他的身体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包括他握住他手臂,果断握紧,又轻易放开的那种疏离。
季离忧仔细回想这种感觉的起源,想了半天,也弄不明白怎么这种奇怪的悸动来自何处。
茶博士托一托碟子,把怀里的瓷盘子抱稳,提醒道,“外面有人找先生。”
说书人已经去了前厅,可季离忧脸上的红晕依然在,方才他想到的都是他瞳若碎金,布满旧伤的后背,想到了他含住他的唇,将他的痛呼都藏在他口中的那场旖旎的梦。
“少掌柜,脸怎么红了?”
“我……日头晒的……”季离忧沉住气,脚下急急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