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来,身子还没好清,怎么就来了,今儿还落了雪,冷不冷?”老夫人把她牵到手边,一摸她的手背冰凉,又见她衣襟前雪花还未化,便知她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
钱朝朝心生不满,暗暗握紧了手心,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祝瑞林察觉,伸了手去伸开她的手指,向她摇了摇头,钱朝朝的手指渐渐张开,握住了他挡住手中的手指,紧紧相握。
金棠儿何曾看不见,她只是当做不知,成婚三年,她好像慢慢不认识他了。
他和她有了变化,似乎是钱朝朝有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又似乎是钱朝朝失去那个孩子之后。
祝瑞林和她成亲不久便告诉了她,钱朝朝的脾气不好,她一定要多多忍耐,但她其实心肠不坏,若真是生气极了,就掐他的手臂发泄,千万不要和她起冲突,否则上下讨不得好。
她只是笑着推开他的手臂,就算是再生气,她也不会拿他出气。
钱朝朝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在她院中摔了一跤,金棠儿还记得她那日来,脸上尽是得意,没成想方才得意完,要走出她院子回自己房中时候,她便踩在院内的鹅卵石上摔了一跤,身下出血,当时金棠儿也吓了一跳,急忙去扶她。
钱朝朝推开她,怒吼着,“你是故意的!”
此事虽和她无关,但不久后,祝瑞林就叫人来铲平了她院中那些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明明,这些石头都是她和他一起在市集中挑选的,他说,回去铺了院子,一定很好看。
被铲平的地,残留了些花花绿绿的鹅卵石,金棠儿蹲在地上看了很久,去摸破碎的石头。
那一天,她记得还有什么也碎了,除了那个孩子和那些鹅卵石以外。
其后一年,他都没有再来过她房中。
钱朝朝失了孩子,他便在她身上花了更多时间弥补她,金棠儿将心比心,她能理解他,也能理解钱朝朝丧子之痛。
老夫人叫人捧了补药来,“你身子还没好,回去煮了喝,要早日好起来,你瞧瞧你的脸色,一点儿都不好。”
金棠儿只顾点头。
夜间,祝瑞林来了她房中,他抱着她,“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她才刚好,他没有问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还疼,他说,他有事要同他商量。
金棠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尺苏这个丫头,我们送回金家好不好?”
金棠儿心中一寒,急忙抓住他的手写道,“为何?”
“尺苏这个奴婢,心思颇多,你本性纯良,日日听她在耳边说些不像样的话,难免会多想。”
她想问他什么是不像样的话,但她问不出,她什么都说不出。
“朝朝她又有了孩子,她这些时候总是疑神疑鬼,你……不要往她眼前凑就是,其余也没有什么。”
她睡了这些时候,他竟是觉得安心,他怕她醒来,钱朝朝又会同他闹,在她心中,她是个大祸。
金棠儿又是点头,“好。”
她只是答应了他不往钱朝朝面前去,却不肯让他送走尺苏。
后来想起,她才明了此生最后悔的事便莫过于此,她应该早早送走她,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非要将她留在身边。
她那样忠心。
金棠儿发现这个秘密是在三日后。
她伤口好了,却留了一道伤痕,尺苏想起金家有上好的金疮药,用来祛疤是最好,她准备回金家一趟。
金棠儿也和祝瑞林说好了,同尺苏一起回去过几天。
祝瑞林上朝去了,钱朝朝出了房送她,自从有了身孕,金棠儿就很少再见她了,她有时候会回钱家,钱大人很是在意这个小外孙,特意让钱府的护院日日跟在钱朝朝身后,担心这一回儿又出岔子。
钱朝朝身后跟了三四个大汉。
她开口便说,“这一次回去,多住些时日也没有什么,记得别回了家乱说话。”
钱朝朝此人惯会做戏,在外人面前是一副样子,在她面前又是另一幅样子,金棠儿想,祝瑞林也是知道的,他本来就知道她的性子,所以才让她处处让着她。
金棠儿转了头,正要行个礼辞去。
一抬头,望见了她身后的一双眼睛。
她一瞬间想起了这双满是狠厉的眼睛,但她不确定是不是那贼人,直到她看见了另外一双眼睛,那双曾经上下打量她的眼睛。
她死也不会忘记这双眼睛。
就是这些人想要夺走她的命,时隔多年,午夜梦回,她还记得这些眼睛。
金棠儿忽然失去了理智,退后了几步。
钱朝朝想起什么,挥挥手让身后人先下去。
金棠儿生怕他们逃了,上前就要抓住其中一个贼人。
她想大呼,“就是你们,是你们毒哑了我。”
可她说不出,她只是啊啊乱叫,眼泪蓄在眼眶中国打转,她向院中所有人呼救,只可惜,没人听得懂她想说什么。
尺苏过来扶她,“小姐,你怎么了?”
金棠儿眼见他们就要走,急忙要跑着去拦住他们。
钱朝朝推开她,“你疯了是不是?”
金棠儿气急,她脑中渐渐将混乱的线索穿在一起,从钱家离开是因为金家的人写了信叫她回去,可阿姆和阿爷后来说起此事,他们并没有人给她写信。
是有人要将她支开对付她,可能他们想要她的命,只是不巧被她逃了,见到这些人还好好活着,金棠儿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们的手段,她见过,非人的折磨,她受过。
她想不明白,钱朝朝怎么会用这样狠毒的法子整她。
金棠儿抓住了钱朝朝的手腕,她恶狠狠地看着她,“是你,对不对?”她无声问道。
钱朝朝靠近她耳边,“是又如何?”
金棠儿发了怒,急得跺脚。
钱朝朝身边的侍女借势纷纷推搡金棠儿,尺苏怕金棠儿吃亏,带着身边人也一起上前和钱朝朝的侍女扭打在一起,混乱中,金棠儿猛地把她推在一边,钱朝朝预料到了她会崩溃,她下意识用手挡住地上,免得伤到了孩子。
一双娇嫩的手,被地上的树枝刺得流血不止。
整院的人都看见了金棠儿带着房中人推倒了夫人,众人议论纷纷,急忙把两位夫人拉开,免得再起争执,还有人找了老夫人前来主持公道。
金棠儿和房中的丫鬟跪在院中。
出乎意料,祝瑞林还没有先回来,钱大人便来了祝府。
大夫为钱朝朝擦了药,此时正在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