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厉看向说书人,“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说书人也敢以下犯上,对主子不敬?”
季离忧捂住他的嘴,“少说几句吧,你。”
说书人缓缓走过来,身后跟着途陌。
他带着其他人出三七茶馆,这却是少见。
季离忧有些吃味了,他让他跟着出来,他不愿意,转头领了旁人出来。
“解厉,你先回府,我天黑就回去。”
“公子。”
“不要紧,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没什么危险,你的功夫和我也差不多,能保护我到什么地步?”
解厉被他喝令先行回府。
说书人走过来用扇尾轻扫他的脸,“瘦了一些,是沿途太疲惫所致?”
季离忧躲开他的扇子,“是有些累了。”
“府中人不让你回去?”他收了扇子去牵他的手,当着满街的行人。
季离忧吓了一跳,急忙收回手,“不用你带我回去,我晚点会自己回去。”
他的手停在半空,没有再继续上前。
“少掌柜。”途陌看出了季离忧不对劲,解释道,“是小人跟着先生出来,想来良渚见一见故人。”
季离忧记起了那个匕首,想明白了他是来何人,开颜道,“你要见的人,尚且不在良渚。”
说书人拆台,“不久便会到了。”
季离忧刚想收了怒气,就被他又点燃了怒火,“你让让我会怎么样?”
“凭什么?我偏不让你。”他存了坏心思,故意要惹他生气。
好像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惹他生气,再慢慢哄他不生气,这样的乐趣也是无趣极了,季离忧明白这一点,渐渐想明白了。
他总是不用多哄他,他自己就会原谅他。
但过程却一次比一次花费的时间更久,季离忧怀疑,总有一天,他会没有耐心再在内心中替他辩解。
季离忧在前面引路,“我还没有吃东西,我们去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说书人用扇骨戳戳他的后腰,“你认路?”
季离忧回头道,“虽说来的次数很少,但我却像是极为熟悉此地,所以你不用担心,不会迷失方向。”
走过一条街,正好来到一条满是酒楼的街道,季离忧看了一眼街头的石碑,读道,“龟坊。”
他的手自这二字上划过,眼前迅速闪过细碎的记忆。
“兄台是六学生员?”
“是,难不成你也是?可我见你未着六学生服。”
“兄台年纪不大,为何不带着书童陪读?”
“这是樱桃汁,你的是梨汁。”
她把沾着樱桃汁液的一端舀给他,眉眼生笑,宛如星辰,“这样,你就能吃两种味道的冰雪了。”
“时嵬,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四门学的新生员。”
“斋长,我想要解手。”
“我陪你去,夜间斋舍的路太黑,当心摔了。”
“不用……不用……”
“想吃牛乳糖吗?”
“谢谢斋长。”
“我也得给自己去一个字,大家都有字,就我一个没有,不公平。”
“你在家中的乳名是什么?醋醋,很好,就用醋醋作字吧,诸位说怎么样?”
“不行,不行,师兄们,我得取个正经的字,像岭云师兄或是美人师兄的字,都很好,我不想让大家都叫我醋醋。”
“就这个吧,简单明了。”
……
各种模糊的记忆在季离忧眼前交错。
龟坊似乎是个闸门,一旦触碰,记忆便顷刻而至。
说书人扶了他一把,“怎么,是不是累了?”
季离忧眼前发昏,他到了他身边,他才渐渐回过神,“我没事。”
他有个直觉,有关于时嵬的往事,应该都是祖父的记忆。
至于另一位女子,现在尚不明朗。
两个女子,他现在算是已经知道了其中一个。
时嵬,突破点或许就在她身上。
他看着这条陌生的街道,顷刻间却觉得无比熟悉,像是早已从此处打马而过无数次,见过这条街落雨,见过这条街人声鼎沸。
如果这是季伏微的记忆,那便是七十多年发生的事。
他不会无缘无故拥有祖父的记忆,也许是祖父想要告诉他什么话,他想让季离忧代替他完成未了的心愿。
如果是这样,说书人会不会知道祖父的这段过去?
季离忧觉得不太靠谱,他一试,说书人就会察觉,最好按兵不动。
但忍了一会儿,季离忧还是忍不住试探说,“听闻这条街离四门学很近。”
说书人的扇子继续扇动,“那是很久以前了。”
“现在的四门学在离耳境内,不知为何搬去如此远。”季离忧道。
说书人看了他片刻,“谁知道呢?”
他应该是已经有些察觉了,季离忧便不再继续说,“晚间你住在何处?”
“怎么,你要与我同住?”
途陌故意走慢了些。
季离忧无奈,“我是问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季家。”
“不去,我不怎么喜欢大宅子,阴森森的,没有生气。”
季离忧顶嘴道,“三七茶馆地方倒是不大,人也多,可要是没有了客人,也照样没有生气。”
说书人点头,“这也是实话。你说,茶馆里窝了一只会吸取阳气的妖怪,人来得再多又管什么用?”
季离忧变了脸色,“你说的是真的?”
“你觉得呢?”
“你真的在吸取人的阳气?”
“要是呢?”
季离忧哑口无言。
“你会为民除害杀了我吗?”
季离忧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只是想看看他的态度。
祖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在正邪面前,他永远不会让后代站在黑暗处。所以他不会同恶魔做交易。
季家的人,永远身正。
然而季离忧还是说,“如果是,我会。”
“你要为了不相关的人,杀了我?”
“倘若你真的危害人间,我不会手软,会尽全力除去你。”
说书人像是自讨了没趣,眼底更深的是失望。
“如果你死了,我会陪你一起死。”季离忧后半句话说。
说书人怔住。
须臾笑道,还真是和季伏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