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王跪倒,“神尊抬怜,我并不想背叛失韦的信仰。”
“背叛?只有失韦人才能说背弃了腾格里便是背叛,你并非失韦人,不算背叛。”
他大惊道,“我不是失韦人,怎么可能?师傅告诉过我,我的父母亲因为部落迁移遇见狼群被杀,我侥幸逃生,我怎么可能不是失韦人?”
天神以一种怜悯的神色望着他,“你来自遥远的南魏,并不是失韦。”
他不信,他当然不愿意相信,他手上沾满南魏同族人的鲜血,他是他最痛恨的中原人。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姓即墨?”
说罢,他将手放在他满上血污的额头上,闭上了双眼。
他让他看见了他是如何被南魏人送来了失韦逃过皇室刺杀。
南魏卜师算到一卦,即墨桁降生后,必登上南魏皇座,屠尽南魏皇室,同室操戈,绝不手软,但在母亲渊方公主的保护下,皇帝并没有对他动手,皇帝乃是渊方公主的同胞哥哥,当时的渊方公主只此一子,后来几年才又诞下一女,取名苒。
渊方公主一死,皇室便急着动手,在公主生前安排下,驸马按照渊方公主所给路线将即墨桁送出皇都,一直送到了东胡,企料东胡当年大旱,流民众多,保护即墨桁的人一时没有看紧,让即墨桁被流民带走。
即墨苒则早被父亲送去离耳过了几年,等她回来才告诉了她,哥哥在去离耳寻他的路上遇见了江湖暗探,已被刺杀,尸身早已经下葬。
这其中一些流民正是混入东胡的失韦细作,他们将即墨桁带回了失韦草原。
失韦大祭司在为他占卜星命后,以术法抹去了他的记忆,又替他换脸改命,终究是留在了失韦部落。
她已经预感到这个孩子会成为她刺向南魏的一把刀。
如果她更改不了失韦的命数,那她就用他复仇。
天神收回神力,依旧怜悯地看着他,抚摸着他滴血的脸,“可怜的孩子。”
他身上的盔甲勒得他喘不过气,他觉得这天昏暗得他都看不清回去了路了。
他杀到今日,竟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要复仇,复的是谁的仇?
天神高高在上,“这是我对你的处罚,因为你杀了他。”
卫琅笑中带泪,“我杀了季离忧,所以——你要用这种方法惩罚我?”
“本尊知道他会死,但谁屠之,我便要找谁复仇。你的剑上,染了他的血,今日,我便让你流下血泪吧。”
他仰天长哭怒吼,哭这一生一事无成,吼这一世碌碌为为。
天神冰冷道,“你屠杀挚友,手刃同族,奸污胞妹,就算是还有来世,你也不配被人所爱,你生生世世都会被诅咒,去做天下的王,去看尽孤独和黑暗。所有人都会惧怕你,但没有一个人会爱你,你是王,但你也只是王。”
从那一天起,东胡的王成了疯王,即便是神志清醒的时候,他也只是呆滞地绘一幅又一幅的丹青。
所有的丹青都是同一个场面。
公主府百花锦簇的园子里,笑得像年画娃娃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身后的哥哥轻轻推着秋千,因为害怕她跌倒,所有的推动都轻轻柔柔。
后来,皇宫起了火,蓝色的火,半夜突起,看见的宫人都说,王站在大火里,一动不动,直到满身沾满火焰,他张开手臂,似乎一直在等这场火,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火灭后,宫人侍女去寻王的尸身,却连他一片衣角也寻不到,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
茶馆的主人知道,这疯王的一辈子活成了笑话。
可他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