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撇一眼疏影,又撇一眼陆淇,便十分识相地缩了缩脖子,将公子的信好生收了起来。
疏影的启蒙女先生就是何子夫人,因此疏影从小阅读何兼衡所编修的《梁史》,十分喜爱其文风,也十分仰慕何子。只是没想到今日走运,何子的学生居然近在眼前。
安月看出疏影出神,不停摇晃她的手肘。
陆淇望着愣怔的小姑娘,觉得有趣之外,也是无奈,冷言道:“事已至此,你不重写一封?”
疏影恍然回神,借来纸笔,亲手写了家书。余光瞥到到陆淇一直在看着自己,她绷紧了心弦,面颊通红。
陆淇在她写好的信封外又套了一个信封,写上“申屠先生亲启”,并在背后署上自己的姓名。
她的双眼很不自觉,总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和清秀的欧体字迹。墨还未干,一笔一划泛着微弱亮光,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奇妙景象。
她心里没有了刚才的重重疑虑,只是想着,陆随云虽然是侯爷的庶子,却没有一般人家庶子的猥琐之态,气度雅然,反而要比许多世家嫡公子更有贵族之风。
何兼衡致仕前曾是废帝萧慎的太子太傅。父亲早些时候告诉过疏影,何子有文士风骨,爱惜羽毛和自身清誉,轻易不收门生,要收也只会收那些天资极为出众的。若没有资质,即便拿出金山银山,何兼衡也会断然回绝。
就如当今的工部侍郎黄瞻,当年便是何子门生,连中三元直入翰林,太宗皇帝都曾作诗夸赞他的才气。更不用说都察院的叶守征与礼部的张继伟,若说京中有十分风流,仅他们二人就足占八分。
想来何兼衡的学生都是与这些人差不多的人物。照如此说,陆淇看似普通,底子却是极好的,前途不可限量。
疏影对他虽有了些酸涩的羡慕与好感,但还是掩盖不过忌惮。
“随云先生这次帮我,我今后一定把人情还上。可我不会因为有人偶然施恩于我,就与贼为伍!”
“随云不指望影姑娘能还我什么人情,只奉劝你早些离开侯府。这里处处有凶虎饿狼,它们许久没见过如此胆小而且不堪一击的猎物了。”
陆淇穿着月白色道袍,脊背挺直,背对着她坐在一张小桌前。他未替自己辩解分毫,只是云淡风轻地演说着侯府的波谲云诡。斜阳透过窗棱映在他周身,这一刻的他恍如谪仙。
疏影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握紧拳头,才发觉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凶虎饿狼之辈,多行不义必自毙。随云先生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言尽于此。”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保重。”
要找出是谁在阻挠疏影与申屠镇联系,其实并不难。她们将计就计,后来三日每天写信,让安月早上送去,出了门房就躲在外边的隐蔽处观察,留意之后谁去过那儿。早上来过的人不止两三个,安月怕自己粗心漏过,每次都会在树后盯着门房的窗户看好久。
回了院里,疏影听了安月记下的人,发现谢玉媛房里的杏香去得最勤。
“杏香的小姑姑殁了,她天天去等着家里来信叫她回去,也是可怜。”安月特意与杏香交谈过,知道她小姑姑一直身体不好,她一直担心着,却总不能得空回去看看。
疏影方才在院里采桂花,谁知天公不作美,忽然就下了一场大雨,她和梨落两人都被淋着了。安月出门带了伞,身上还是干的,于是叫梨落换了衣服再来服侍,自己帮着疏影换衣服,又重新梳了头。
“明早若不下雨,我也随你去看看。”疏影将最上头一粒扣子解开,领子翻下一截来,这样穿着舒服松快些,“只可惜了这桂花,刚开起来便被雨打了。”
安月捏着疏影的肩头,宽慰道:“桂花开得久,还有的是时间采摘!”
的确,现在陷入困境,也还有的是时间去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