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僵持了半刻钟,申屠镇终于再次发话:“裴总旗,杀牛!这是军令!我不想再看见更多人牺牲了,大家伙一个都不能少,通通要从雪谷里走出去!”
裴学谨拗不过长官,只能叹一口气,牵着大牛走到离火堆远一些的地方。
手起刀落,雪地上迅速被染成一片鲜红。大牛“扑通”跪在地上,没有哀嚎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在目送它。
夜幕降临后,山谷里漫着一股烟火气。将士们闻到肉汤的味道,思念起远方的家乡。
有人唱起歌谣:“知卿心,千里寄寒衣。若功成,冠翎归故里。今夜边声迢递,频传急,血染黄沙,魂归止兮!月光斜,今夕似何夕。雪花飞,问归未有期。今夜更漏迢递,无泪戚,青丝成雪兮钗委地……”
申屠镇新婚燕尔,也是头次参军,便遇险情,思乡之情更甚。只不过他还陷在深深的自责中,掩盖了一些思念家人的情绪。
倘若他有经验些,转移粮草的速度就会再快些;转移粮草的速度再快些,就不会让军队后方行进过慢而被塔扎轻易袭;后方不被袭击,他们也许此刻就已经击退敌军班师回朝,不用在北疆饱受饥寒之苦,性命攸关,大牛也就不会死了。
裴学谨见有个小士兵端着一碗肉汤向申屠镇走去,忙挥手把他叫住,让他悄悄转达所有人,这些日子不要在右副将面前提起大牛。
“右副将……”裴学谨拿过一个马扎,坐在申屠镇身边。
申屠镇抱着头蜷缩在以前拴牛绳的桩子旁,神情落寞无比,“裴总旗还是叫我伯平吧……”他觉得自己根本担不起副将督军之职,给繁林军,甚至是给大周丢脸了。
裴学谨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硬塞到申屠镇手里,“伯平,你只顾着兄弟们,都忘了自己。”
“我不配。”申屠镇急着要把干粮推回去。
“我有个秘密要讲给你听。”裴学谨不接,干粮便掉在地上。
申屠镇爱惜粮食,不得不拾起干粮,捧在手里,“既然是秘密,我值得你信任吗?”
“当然值得了!这回碰上这倒霉事,出不出得去都难说,我们两个可算是生死患难之交了!”虽然裴学谨打心底里相信,大周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裴兄请讲,我洗耳恭听。”
“我父亲是裴鉴。”
申屠镇愣住了。裴鉴,本朝吏部尚书,出身望族河东裴氏。裴家世代圣眷优渥,族中多出高雅名士与朝廷大员。
眼前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军队总旗,竟然是裴鉴的儿子!
而且他听说,裴鉴膝下只一个独子。他一个文官,居然舍得将儿子送上前线!
“怎么了?很难接受吗?”裴学谨用胳膊肘推搡了申屠镇一下,“我当时说要参军,我爹也是你现在的这一副表情。”
“我第一次上战场,还是六年前纳桑国侵占花城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啥也不懂,就想着多立功给我爹看看,就拼命地往敌军阵营里冲啊……
“结果,我脑袋一热,忘记了长官交代的——纳桑人会把一根长细铁丝两头绑在两匹马的马腿上,两马并驾,只要速度够快,就能用铁丝割断在中间的人和马的腿;速度慢些,也能将人直接撂倒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