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回到家乡后,他们看到乡邑凋敝零落,才知道这桃源游乐一遭,外面竟然已经过了十世,物是人非。
怀庸侯府,还会是以前的样子么?
“十三天,”王菊华低声重复了一遍,也掩盖不住情绪的猛烈震动,“那药性极寒,如此日日不间断地饮用,哪个女子能受得住啊!”
疏影早已不觉疼痛,只是木然地苦笑。
“姑娘万不可再喝药了,照眼下的情况,恐已伤透内里,今后……难有生怀……”
梨落在一旁听了,仿佛自己全身上下筋骨皆断,瘫软在地,整个人不住地颤抖,极力捂着嘴抽泣。
“梨落,你先去外面坐坐吧,也一道把自己带来的细软归置归置,夜里你陪着我睡。我还有话要和王大夫说。”疏影早就料到会这样,因此格外平静。
她最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件事。
“王大夫,安月这丫头心眼多,是个鬼机灵。她在我身边服侍数年,我最清楚她的为人,她虽然有时候莽撞了些,不怎么讨我大娘的喜欢,但从来心直口快,有话就说,没有坏心思。”
王菊华低头坐着,无比沉默。
疏影见他不好奇,心里还有些纳罕,于是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二人之间的情谊远超主仆。当年我流落金陵城郊外,寄居于村户人家,那女主人虐打我,强迫我做粗活累活。我当然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他们家里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卖给了城里富贵人家做妾,二女儿嫁人给家里换了一头老耕牛和两亩薄田;三女儿还在家中,成天就是拾柴烧水、做饭洗衣,连一件完完整整的好衣裳也没有得穿。
“但是这三丫头是个人精,在人前装成苦命劳累的样子,在人后能躲懒就躲懒,还不会被发现。是她手把手地教会我浣衣、劈柴,让我少受了不少苦头。”
“这三丫头就是安月么?”王菊华终于有了些反应。
“是。后来那村户男人捆住我混在茅草堆里带进城去,想把我卖给青楼赚笔大钱。官府正好沿路搜查一伙人牙子,我便被他们救了。大娘和哥哥把我接进申屠府时,我可怜安月,求他们也把她接回去,给我当个丫鬟。此后我教她学规矩、学针黹女红、学读书写字,待她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疏影翻来覆去地看安月赠与她的绣帕,蚕丝柔软洁白,触手温润。她本以为安月会将图样上的海棠花绣成淡雅的粉色,谁知竟然会是这样明艳如火的色彩。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往的画面,酸甜苦辣,百味交集。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疏影一边念,一边在花笺上写下这几句,随后小心翼翼地叠好,交给王菊华,“除了那些金银瓜子、簪环首饰,这是我的另一份礼物。这首苏东坡的《海棠》,我记得曾经教她背过,她看到我的字,就会明白我的心意了。我只怕是没法亲自送她出闺阁,这些东西,拜托王大夫一定替我转交给安月,就当是我给她添的嫁妆。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姑娘,你只想着安月好,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归宿?外边怀庸侯府已经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