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何故会知道她的小字?
“仁明十二年七夕,兰陵天安寺的那场夜宴,你可还记得?”
“我……”
她记得陆淇从未询问过她任何往事。甚至,这些事已经过去太久了,中间又发生了许多变故,连谢疏影自己都快要忘却了,“你的意思是,当时你也在场?”
“是,我也在场。”他立刻承认,表情如常。
“那又怎样?”
疏影那时还未满九岁,与女眷们坐在同一个花厅内,男宾席上是多了一个还是少了一个,是张家公子还是李家公子,根本不在她关心之列。
何况那场宴席上,胥国公夫人陆同峥是为当时的怀庸侯世子陆澄求聘于她,而不是面前这个人人都觉得“不入流”的庶子。他在或不在,都没有什么干系。
陆淇亲自伸手拿过酒壶边另一只霁红釉酒杯来,“再尝尝这酒。”
“我不喝酒。”
“别急着拒绝。当年庄太君宴请四方宾客,便是用此酒招待。我只是尝过一次,就已经回味无穷。”
疏影看着慢慢推向自己的酒杯,恍惚又记起了寿宴上的场景——
丝竹管弦清幽,清风徐徐穿堂而过。母亲正与要好的姐妹把酒言欢,面上洋溢着温暖柔和的笑容。
疏影在席上坐着甚是无聊,偷摸尝了几口今夏刚酿的梅酒,双颊发热,昏昏然有些睡意。
忽然邵家的姑娘邵如冰从后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央她陪自己去花厅外面扑萤火虫玩。请示过母亲,两个小姑娘便由邵家的嬷嬷带着出去了。
天安寺后的这座园子很大,园中郁郁树木掩映着假山奇石,又有众多亭台楼阁临水而建,隔墙和游廊上的透花窗一步一景,精妙非常。若是不常来,怕会因为贪看景色走迷了路。
她们玩累了,便在一处廊中休憩。邵如冰的嬷嬷指着花草教她辨认,两人看得仔细,并未注意疏影已经踱步到游廊的另一头,走上了伸向湖中的一座小亭子。
在亭边俯身看时,水中锦鲤摇曳而来,悠闲而去,长长的鱼尾灵活摆动,让月影随着波纹幻化出不同的形状……
到这里,疏影的回忆骤然收束成一条线,在那个时空断了,却在这个时空中重新缚住了她的命脉。
她终于知道,那个曾经在自己梦境中反反复复出现,萦绕不去的清冷少年,竟然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了见水中月,青莲出尘埃。闲居清风亭,左右清风来。”他念着当年自己吟诵过的诗句,满眼都是朦胧的温柔,“月到天心,风来水面,此处便是月到风来亭吧?”
疏影不急着回答,犹疑了片刻,缓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是呢,月到风来亭是园子里难得的静谧之处,周遭都是轩宇楼阁,却因为有月色和清风相伴,一点也不吵闹。你瞧今夜这月亮,虽然只有一半,但跟水里的月亮合在一起,互相成全,就变成了一轮满月!”
她一面说,一面推着自己的空杯,一点点朝他面前的酒杯靠去,直到两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咚”。
“你是谁?”他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微醺的跃跃。
“你何须知晓我是谁,若是有缘,此后必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