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忽然浮现出她来此之前绣的那幅鸳鸯被面,红羽绿水,恩爱交颈,最后一刀两断。
这回,是彻底断了。
他们离开后先是渡江去了申屠府,徐夫人派人在码头把她们一行人接回了府中。见到故人如此,看到义女如斯,徐夫人潸然掩面,无法自抑。
秀芹也在,姊妹两个走到内院屋里说话,她拉着疏影的手痛陈怀庸侯无理,害她夫婿又害她亲朋。
疏影看四下无人,褪下那只春带彩的玉镯,悄声道:“芹儿,这镯子原本就是大娘预备给儿媳妇的,我从去年夏天一直戴着也不成体统,今天我便交还与你。”
秀芹连忙擦了眼泪推辞,“太太给你,就是肯定了只能给你,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这镯子里藏着福气,能保人平安。可是我不在侯府,戴着它已经没有用处了呀!再说了,我家以前也有些积蓄,只不过都在典当行里没赎出来。如今我随身还是有些银钱的,正准备把那些东西取回来,当中就有我阿娘自己戴过的玉镯,这一个对我而言就是多余了。”
见秀芹有些动心,疏影笑说:“你执意不要,我就随便丢在这院子哪个角落里,谁捡着了归谁吧!”
秀芹赶紧听话地拿住,“哼,再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些蹄子!影姐姐叫我收下,我便收下吧。太太若瞧见了,想必知道影姐姐的意思,不会怪罪我。”
她们两个早就心意互通,还用分什么彼此呢?
“我没有想到,你们是真的不能成……”秀芹想起疏影以前从心底里溢出来的、对与人相知相守的渴望。
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竟全然没有了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娇羞情态,眼里只剩下枯槁凉薄。
“哀莫大于心死。”她再也没有力气去追求自己注定得不到的美好。曾经为命运挣扎过,就足够证明自己历过红尘一遭。
“假如先世子没有病亡,影姐姐会是整个金陵最幸福、最风光的妇人。”
“假如陆澄没有故去,我和你还能像今天一样无话不谈吗?”风光不风光的,于她而言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
她与秀芹联系的许多契机,其实都在陆淇身上。如果陆澄还在,他弟弟根本不会有这样逾越礼教的机会,秀芹也无从成全。
“当然了!我们的缘分是我们的,是老天爷定的,与旁人如何都无关。”
“难为你这样想。”疏影这才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就算都离开了怀庸侯府那个虎狼窝,现在我们还是亲眷,还是朋友啊!以后咱们可要相互扶持,永远做好朋友,绝不背叛彼此。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我们自己不能在一起一辈子,咱们的孩子也要在一处玩呢!”
疏影捏捏秀芹的鼻头,笑嗔道:“偏你会说,安慰我时也不忘逮着我,再重提旧事来羞我一遍!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谢晟父女两个在申屠府停留半天,傍晚也就出发,坐船沿运河而下回兰陵了。
船上正好有另外一家三口人,妇人正在灯下教女娃念诗。
疏影靠在窗边,只听那娃娃懵懵懂懂念道:“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留待作遗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