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在画什么啊?”
“蓝羽广藿。”
半夜三更起夜的穆非城披着件灰色的棉袄,如今是酷寒的三九天,滴水成冰,呵口气都瘆的慌,但是他路过家中书房的时候竟然看到灯火未熄,沈蓝惠披着件毛领斗篷,执笔正在纸上描摹着什么,凑过去一看,才发现纸上画的是一丛一丛的花草,迎风舞动,活灵活现。
“好漂亮的花,以前我都没见过,娘你喜欢这种花吗?要不要我采来给你?”
“不必了,咱们家附近是没有这种花的,”沈蓝惠把散下来的乌黑鬓发拢到耳后搁下毛笔,“你自然没有见过,这是很遥远的一个地方才会生长的花朵,它的花是纯正的蓝色,开满山坡的时候香气能够传的很远。”
“那娘你是怎么知道这种花长什么样的?”
“……我曾在书上见过,觉得好看,便凭着图画的记忆随手画一份罢了。”
“哦……可是这么晚这么冷,娘你怎么还在画画,这墨水都快冻上了,你也冷的厉害吧。”
“我无妨,待会儿便去休息,你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赶紧去床上吗,也不怕冻坏了。”
沈蓝惠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这一点今年才八岁的穆非城都这么觉得,她的脸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皎洁漂亮,一双眸子里却满是濛濛的风霜。村中老妇嚼舌根说不定沈蓝惠是个妖精托生的,而穆非城却觉得自己的娘像个仙女,长得漂亮又什么都会。
“我倒是想啊……”穆非城为难的挠头,“深雨他老是睡不安稳,搞得我也不怎么能睡得着。”
“……深雨才四岁,难免闹腾些,只是他父母都已去世,你要多让着他。”
“这我当然知道,”穆非城嘿嘿的笑了一下,“我没烦着深雨,可喜欢他了。”
“那就好……”沈蓝惠应者儿子的话,眼睛却还是定定的看着桌上的水墨图画,一声轻微的叹息从嘴角溢了出来,烛光灯火在她的脸侧晃来晃去,穆非城回房之后,书房里重归寂静。
隔了这么远,隔了这么久,却始终念念不忘的,到底会是什么呢?
五年后,穆非城终于见到了当年在自己母亲画上见过的花朵,蓝羽广藿——那是在天仓山几乎随处可见的一种野花,飘忽灵动,天蓝纯净,香气袭人,因为太常见反而更容易让人忽略它的美好。
原来当时娘画的花在荆州有啊……怪不得说在很遥远的地方呢。
真的……太远了……
一不注意,你已经离我这么远……
穆非城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撞入视线的是一大片纯净的白。
灵陵站在他的床边,明月般的面颊上全是忧虑和不安,她的手中端着一个白瓷茶碗,冒着几乎已经看不清的热气白烟。
“……灵陵……?”
声音一出口,穆非城发现自己的嗓子全是哑的,渴的发干冒烟,手臂也格外酸软的没力气。
“……非城,先把这药喝了吧。你的师父和呈已经帮你看过了,你本体质阴寒,受了刺激急火攻心很是伤身……还是要靠些药物调理。”
“……和呈?”
穆非城的眼神有那么一会儿全是散漫无神的,灵陵也不和他多话俯下身直接把茶盏放到了穆非城眼前,“先把药喝了再想其他的好吗?你现在的样子灵陵真的很担心……”
“……我怎么会在这里?”穆非城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依稀想起来这好像是自己在青城派的寝舍,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满是灰尘,而是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东西摆放的也整齐,被褥都是新换的。
灵陵咬了咬下唇,昨夜袁深雨从元澈那里带来关于沈蓝惠的消息之后,穆非城一直是半清醒半晕乎的,浑浑噩噩,最后被袁深雨搀着到自己的寝舍睡下。灵陵一直住在天池珠内,自然对穆非城所见所闻看得明白。
“……非城,伯母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太难过了。”
“……”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就像心里空了一块,只有冷飕飕的风从那里穿过去,再也没有什么能填补的伤,但是……但是……人死不可复生……”
“不要说这些,”穆非城僵硬的对灵陵摆了摆手,“我没亲眼见到,我就不会相信,我不相信那个算命的,我会自己去找,直到找到为止。”
“元澈真人是第一问卜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