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溪泽还真没说错。
风衣澈本来是扬州人,家境充裕,小时候体弱多病却依旧是被家中人捧在手上的疼爱,身上穿的花团锦簇,戴着温润如脂的美玉,手里举着麦芽糖做成的糖人,被母亲抱着和哥哥一起去逛庙会,街角显眼的桃花,玲珑的楼阁,飞扬的旗幡……当然,如果他没有一双可以看到混杂在热闹非凡人群中大量其他东西的眼睛,应该会真的很幸福罢。
因为你特别,所以终于是无法融入。
风衣澈不后悔离开了扬州那个温暖的家,因为他有天成的仙骨,留在凡人的世界里,只会越来越突兀和异类,他初始只是漫无目的的在人间四处行走,汲取灵力当做一名散修,去了很多山灵水秀之地,拜见了不少前辈遗迹,直到遇到太微真人,心悦诚服,拜入青城派门下,来到了天仓山。
“我离家已有几十年,亲缘尽失,纵曾蒙双亲溺爱,兄长庇佑,此时也已既不相望不相闻。”风衣澈将双手从琴弦上抬起,黑色的长发垂落在纯白的石台上,对比的十分明显。
“元泽不知可否都斗胆问一句,元澈师兄俗家名讳?”
元澈静默了一下,然后回复。
“风衣澈。”
夏溪泽的出身比起风衣澈却要差得远,他只是普通人家的独子,生着一头灰发,虽有些烦恼但也如同常人一般无二的长大了,却在十一岁的时候身为火纯子的本能被无意激发,火毒焚身,金石不进,四处求医也无所得,眼看便要夭折,幸有无名修道者云此子体质精纯,是不可多得的修仙奇才,这番病症,不过是灵素过于强大常人意念无法引导而致。
几经辗转,火纯子夏溪泽上了天仓山,成为了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风衣澈并不介意自己弹琴时这位小师弟静坐一边聆听,多少有些知音共赏的意思,夏溪泽生性柔慈,眉目含笑,无论风衣澈怎得一番横眉冷对性格孤僻,温暖和煦总是笼罩在这个人身上,不曾更改。
“元泽,你可相信命数。”
“不信。”
“为何?”
“天意纵使难测,我的手足却是长在我自己身上,头脑心性也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决定,手中的武器也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挥起,比起相信命数,我更愿意相信只要有那个意愿,总能去改变着点什么。”
“这样么?”
风衣澈位置可否,一双苍白纤长的手重新搁回了琴弦上,“倘若有一天,你真的用尽了所有力量,消耗了所有意念,甚至之前所信、所想、所知全都被否定推翻,奉为圭臬之言成为莫大笑话,穷途末路,进退维谷,你又该如何?”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清冷的风从茂密幽深的林中吹过来,将夏溪泽灰色的头发和风衣澈的长衣全都吹了起来。
琴声重新响起,这一次却如大雨滂沱,铿锵有力,激越强劲,让人闻之一震,风衣澈手指动的极快,下指如飞,琥珀双瞳中似乎都有精光闪现。
夏溪泽拔出长剑,凌空而起,少年清隽的身形在空中翻飞,长袍飘舞,剑花迭起,转身错步间,青锋剑幻影频频,残影似乎实化成连着的十二道短小剑气围绕着夏溪泽旋转,速度越发的快。
突然,青风剑循着风衣澈一个拔高的音猛然递出,十二道幻影剑气纷纷落入石台周围的积水中,炸起十二道白色的水柱,水花溅落的方向都分外准确,没有一滴溅到了白色石台,风衣澈的身边。
袅袅火光在夏溪泽脚下升起,将他整个人稳妥的托在半空,背后一朵纯净的红莲不断打开幻影般的花瓣,层层叠叠,红色从深到浅,像是满天的云霞。
风衣澈的曲子愈发澎湃,让人想到暴雨雷鸣之夜突袭的金戈铁马,行军如飞,冷冽的刀锋,流窜的箭矢,冰冷的盔甲还有交响的号角战鼓。
“呼——!”
夏溪泽身后的红莲已经开到最为盛开的时刻,一缕艳丽如血的红光顺着剑身缓缓爬升,鎏金炽烈的灼热气息将他的头发和长袍都吹得向上飞起。
风衣澈在曲子最高潮的部分戛然而止的那一刹那,夏溪泽的剑势也正好到达了顶峰,巨大的花朵倏然破碎,化作无数道红光落在了清澈的水面上,一时间,积水被高温炽热的剑气瞬间蒸腾成阵阵白雾,缭绕弥漫,将整个幽谷飞泉都笼罩在了一片如梦似幻的白色烟雾里。
“还行。”在一片雾气蒙蒙里,风衣澈对着某一个方向表情缓和道,“剑舞的不错,能合得上我这首‘破阵子’。”
“师兄谬赞。”
雾气另一头的夏溪泽温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