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还不是来看他的笑话的,他拉下了脸好几次去请教棉农大户艾哈买提时,对方只拿着水烟斗子敲了敲烟灰,顾自在烟斗里塞着烟丝,“这是乌鲁科萨镇,天山上来的神灵是保佑乌鲁科萨人的,你的地里只配长出比石头还贱价的棉花来。”
“爸爸,周叔叔是好人,他说你做的巴哈利很好吃呢,”帕丽旦红彤彤着脸,先前的惊恐已经完全被喜悦代替了。
周叔叔?还是个同姓的,自从住在了乌鲁科萨镇后,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听到汉族人的姓了。
心里的戒备淡了些,周奇正摸了摸上衣口袋,只摸出了个空烟壳,最后一根烟,刚才已经在地头抽光了。
周子昂也在打量着周奇正,看着不是个懒散的汉子,听着他妻子和女儿还有那块已经入胃消化光了的巴哈利看,该是个勤劳务实的人。老实肯干的人,又怎么会种不出棉花来。
田垄下,三亩棉花田成了最好的答案。
“这土质...”入疆之前,于纲所长亲自交给了周子昂一份关于新疆的土质分析报告。
乌鲁科萨属南疆,土壤也多以沙质土为主。
沙质土对于大多数作物来说,并不适合栽种。不过对于栽种棉花来说,这种土质的物理性能是最好的,所谓的种棉黄金土就是6分沙4分泥混合而成的。
“是沙质土,现任中国农院的所长于纲于博士就说过了,这土能种出最好的棉花。”周奇正还是执拗着相信这几亩地,当年他负责陪同于纲所长走遍了大半个新疆,无论北疆还是南疆,于纲所长唯一夸赞过的种棉土质,就是他们脚下踩着的这几亩地。
“我不是说于纲所长说错了,以他的专业知识,不应该会判断出错。土壤的状况,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变化。如果于纲所长看到现在的这片土壤的状况,他的判断会跟我一样,这里不再适合种植棉花了。”周子昂看得出,这个朴实的汉子一直将于纲的话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几亩沙质地里,自己的这番判断,怕是要将周奇正种棉花最后的信念也粉碎了,可是他还是要实话实说。
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执着于信念坚持一件事,那并没有错,可是如果他连妻子儿女的生计也照顾不了,那他无疑是失职的。
“不可能,于所长怎么会那么说,他是个说话办事同样有担当的人。当初我和他商量,要留在新疆种棉时,他也鼓励我留下来。”周奇正不敢相信周子昂说得那番话,身体打着摆子似一片萧瑟的落叶。
“叔叔,我爸爸每年冬季都会沤肥,然后还会每天来浇水,他比镇上任何一个人都爱惜棉花田,为什么这里种不出棉花来?”小姑娘帕丽旦先为自己的爸爸鸣起了不平来。
帕丽旦虽然年龄不大,可是在别人的棉花田里,帮忙采摘棉桃时,看着那些棉农将采摘后棉花树胡乱地砍伐了,堆在一旁。
哪里像是自己的爸爸,几乎是将棉花田里的每一株棉花树都当成了孩子般的疼爱。
“帕丽旦,你试过用竹篮子打水吗?”周子昂不想用生硬的植物学的术语来搪塞这个天真无邪的女童,生活的苦难不该泯灭属于孩童的那份求知欲。
“是装鸡蛋用的篮子吗?那怎么可以用来提水,水会漏光的,”帕丽旦不明白了,这位看着很聪明的叔叔怎么会问出这样的笨问题来,就是连阿布旦都知道不能用竹篮子来提水。
“你们家的这几亩地,就好比是个竹篮子,你爸爸用得那些肥料就好比是水。”周子昂抚过帕丽旦的小脑瓜,随后再问着周奇正,“你是不是在地里施了不少磷钾锌肥?”
“是的,棉花最喜钾肥,我每年都会费上不少肥料,无论是化肥,也有自家沤肥起来的生物肥,”周奇正在这片棉田,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
“可是现在的土质里,没有一丁点的钾肥,还有其余的磷肥锌肥的成分也很少,”周子昂捏起了一拳头的沙质土,在手指中捏了捏,“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
周奇正愣在了当场。
“不仅仅是这几亩地,就是边上的山坡,所有的土质都缺肥料,所以我才说这里不适合种棉花,就是其他任何一种作物,都不适合。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选一些土样,送到乌鲁木齐的化验所里,检查一下。”周子昂遗憾地说着,帕丽旦看向了自己的爸爸,她轻声说着,“不那样子的。”
周奇正摆了摆手,走了过来牵上了女儿的手,步履沉重地走过了田垄,棉花地里的棉花树上,青色的棉桃暗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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