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是少璟的沉默。

翌日午后，阳光明媚，春色怡人。

沉寂了一夜的后宫嫔妃，三三两两全涌到御花园一凉亭中，看似说笑闲聊，实则都是来探对方，对昨日发生在后宫中的大事，是作何想法的。

“各位姐姐、妹妹，你们瞧瞧，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昨个那被皇上出口就封为嫔的秀女，真真是走了福运。”李贵人一说起八卦，就把萧嫔叮咛她的话全忘到了脑后，“不仅名字上沾了聂后的光，就是住的寝宫，也是聂后曾经住过的，唉！想想，我都跟皇上这么多年了，却还是个小小的贵人，实在是没人家好命啊！”

初一听李贵人说这话，会让人感觉到她就是个没脑子的，可稍加琢磨，不难猜出她的言外之意。

“李贵人，你刚才所言，有些吃味不打紧，但你千万可别再说错话了！”宁妃接过宫婢递上来的茶盏，轻呷一口，语声轻缓道：“聂后早在五年前被废，你开口闭口聂后，这要是被皇后娘娘听见，你觉得你能落得好么？”

萧嫔淡淡瞥了李贵人一眼，心里发誓，再不与这没脑子的走得近。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刚才确实有些口误了。”李贵人讪讪一笑，别过头看萧嫔，却见其垂眸并未打算搭理她，一时间，脸上神色变得尴尬了起来。

宁妃将杯盏递回宫婢手中，望向李贵人道：“我可没想教训你，你刚有句话没说错，就是那曦嫔确实蛮有好运，照昨个那势头看，我想她有可能很快又会被皇上升位份，所以啊，诸位姐妹若是等会见到她，说话还是注意点好。”

“宁妃姐姐说的是，咱们自然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萧嫔抬起头，笑着回了宁妃一句，其他嫔妃在她音落后，跟着附和道。

“小姐，御花园那地方莺莺燕燕聚集一堆，咱们去哪儿凑什么热闹，倒不如就在晨曦宫后花园里转悠圈，便回殿里休息多好。”红玉跟在凌曦身后，自走出晨曦宫，小嘴就一直嘟哝个没完，凌曦笑道：“有莺莺燕燕好呀，我好长时间没与人热闹过了，和她们凑趣说笑，想来定是很有意思！”不接近那些莺莺燕燕，她又如何能找到上一世被下毒的真相？

眸中很快划过一抹精芒，凌曦顿住脚，回望向红玉，“看看你这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等会见到那些主子娘娘，可得打起十万分的精气神，省得被她们无中生有，给你挑出些不是来。”

红玉小嘴一嘟，道：“红玉才不会怕她们呢！”

“你呀，是越来越顽皮了！”凌曦微微一笑，抬手在红玉额头上戳了戳，转身继续朝前走，“小姐，你也不用怕她们的，有红玉在，那些莺莺燕燕别想欺负到你！”红玉快走一步，搀扶住凌曦，出口之语，尤为认真。

“傻瓜，你觉得我用得着怕她们么？”凌曦眸色柔和，朝红玉嗔了句。

“呵呵，我刚才说错话了。小姐自是不怕她们的！”红玉娇笑出声，自家小姐的能耐，昨个在墨雨轩，不，早在山里时，她就已见识过，如此一来，她刚才说过的话，确实是有些多余。

晨曦宫中的宫人，凌曦没让任何一个跟在自己左右，上一世在宫中，她行走到哪儿，身旁也仅是跟着那四个从小伺候她的忠心丫头，岁月荏苒，现在距离她们一个个惨死，都已过去数年之久。

镇国将军府遭难，以及四个丫头被害，还有她自个被人下毒，这些种种，多半有着必然的关联。

至于上一世她腹中没能保住的孩儿，十之八九是后宫女人间争斗而为。

穆淑敏，是你么？

是你暗中出手，除掉当年我腹中的孩儿么？

还是说，聂府一门遭难，及四个丫头的惨死，连带我中毒而亡，都是你出得手？

想到这个可能，一股杀气，立时自凌曦周身散发出，“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红玉感受到凌曦身上的气息变化，抬眸四下看了眼，言语关心地问道。

回过神，凌曦身上散发出的杀气，逐渐消隐，接着，她朝红玉摇了摇头，表示自个没事。

红玉见她脸上神色淡然闲适，且那自骨子里散发出的杀气，也已荡然无存，放心一笑，可下一刻，她微有些愕然的声音，在凌曦耳边响起，“小姐，你瞧那亭子里坐着的莺莺燕燕，怎都那般直愣愣地看着你？”

一路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中，凌曦与红玉已进到御花园，且此刻正站在一处弓形小桥上，而在小桥不远处，有一座帷幔飘飘，甚是宽敞舒适，布置雅致的凉亭。

坐在此凉亭中，欣赏御花园中的景致，别有一番风味。

凌曦抬眸，将凉亭中坐着的诸妃嫔，逐个扫了眼，暗道：人倒是不少，不过，好戏才刚刚开锣，既然都在，那么今个便拉开序幕，准备上演年度宫心计吧！

欠命还命，天经地义，凡是前世有算计过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至于穆淑敏，她会慢慢的招呼，因为她深信，穆淑敏绝对不似表面上那般柔弱。

淡淡一笑，凌曦勾唇，语声轻缓道：“走，陪我过去和诸位娘娘打声招呼去！”惊到了，是么？上一世的容貌，与她现在的容貌相比较，若不细心分辨，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只要稍加留意，就会从她一双眸子中，看出两个她的不同之处。

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眉间带了丝淡淡的倔强，是上一世大家闺秀，一国之后的她身上所具有的特点。

现在的她，无论是性情，亦或是神采，皆多变无常。

——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妩媚惑人，时而张扬邪魅，时而酷冷嗜血……

玩转这些伪作的后宫女人，可以说用不了多少心思。

紫色宫装着身，芙蓉玉面，杨柳细腰，行走间婀娜多姿，尤其是那美目中流溢出的神光，似是有魔力一般，吸引住人的视线，怎么也挪转不开。

“嫔妾（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萧嫔等一些定力浅的妃嫔，以及伺候在凉亭外的宫婢，眼见着凌曦走近，慌忙对其恭谨施礼。

凌曦望向凉亭中的众妃嫔，手指自己，佯装惊诧道：“皇后娘娘？大家指的是我么？“别开玩笑了，我一个刚进宫的秀女，昨个才被皇上封为嫔，怎么可能是皇后娘娘呢？”说着，她转向红玉，“红玉，她们是在给我行礼么？”

她就是装傻，想要她姐姐妹妹的称呼，并且行什么劳什子的请安礼，统统见鬼去吧！

“小姐，若是奴婢没听错的话，这些娘娘们应该是对着你行礼的。”

红玉盯着众嫔妃看了一会，配合着凌曦回了句。

“放肆！”宁妃坐在圆凳上，从凌曦样貌上回过神，脸色一变，怒道：“曦嫔，你知不知道你触犯了哪条宫规？”

“触犯宫规？”凌曦走近凉亭，看都没看萧嫔及其他嫔妃一眼，径自走到一方圆凳上落座，淡淡道：“请问这位娘娘，我到底犯了什么宫规？”说着，她揉了揉额头，长叹口气，接着道：“像我这么个出身乡野的粗俗女子，能识得什么规矩呀？若是娘娘觉得我触犯了哪条宫规，直接禀于皇上、皇后娘娘即可。”

萧嫔被凌曦轻轻浅浅说出口的话，气得身子颤抖，嘴唇哆嗦，指着凌曦道：“你，你放肆！”

“哎哟喂，我可是听说生气最容易变老了，娘娘若是想要失去圣chong的话，就尽管生气吧！”凌曦美眸眨了眨，捂着嘴笑道。

眼看着自己要落于下风，宁妃朝坐在一不起眼位置上的淑妃看去，希望她能帮自己一把，熟料，淑妃望着凌曦的目光，一直处于呆愣中，情急之下，她对着萧嫔一众，尚保持着行礼姿势，位份较低的妃嫔怒声道：“一个个没有眼力见的东西，抬起你们的眼，看清楚曦嫔这jian人，是不是皇后娘娘！”

萧嫔，李贵人这些后宫里的老人儿，之所以看到凌曦福身行礼，全然是脑袋一时轰鸣，失了章法，把其当做聂后了；而那些没见过聂后样貌的后入宫的妃嫔，则是以为真正的皇后娘娘来了，所以也没细看，就跟在萧嫔和李贵人身后，垂眸朝凌曦请安见礼。

这不，被宁妃这么一怒声斥责，齐抬起头望向凌曦，接着个个站直了腰身。

凌曦只是坐在一旁看戏，并没有出言多说什么。

更加不理会那些位份比她还低的妃嫔，有无向她问候行礼，但萧嫔不乐意了，她似是与凌曦有过节一般，直接走到凌曦面前，斥责道：“你就是新入宫，昨个才被皇上册封的曦嫔

吧？”jian人，刚才竟然害她出了那么大个丑，若是手里有把剪刀的话，她当下就将其脸面给划得不成样子，萧嫔恶狠狠地想到。

凌曦神态自若，唇角漾出一抹浅笑，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起身对淑妃娘娘、宁妃娘娘她们见礼？”萧嫔说着，就欲扬手甩凌曦巴掌，“这位娘娘，你没听见我家主子刚才说过的话吗？”红玉就在凌曦身后侍立着，见事色不对，上前一步，抓住萧嫔的腕部，狠狠甩开，“想抱淑妃娘娘和宁妃娘娘的大腿，这位娘娘您尽管去抱，我家主子可没拦着您！”

好彪悍的丫头，凌曦心里对红玉此刻表现出的气势，赞叹不已。

同样，就在刚才，红玉也是为有她这样的主子连连在心里喝彩。

什么尊卑之别，什么礼法规矩，全被她家小姐踩在脚底下，她就是喜欢这般恣意潇洒的小姐，大不了皇宫不能混，她们拍拍屁股走人便是！

李贵人可是萧嫔的好姐妹，她怎能眼见着对自己多有照顾的好姐姐，被个丫头这般没规矩的对待，骤时，她脸色一阴，行至萧嫔身旁，扬手便往红玉脸上打，没料到的是，不等她的手触碰到红玉的脸颊，她自己脸上倒是挨了响亮的一巴掌。

“jian人，你竟敢打我？”

捂住脸，李贵人眸中泪水萦绕，指着凌曦骂道。

“红玉，替本嫔掌嘴！”凌曦神态闲适，对红玉吩咐了句，随手整理了下袖摆，坐回石凳上。

敢当着她这个主子的面，教训她的丫头，别说门，就是窗子也没有！

凌曦心里一阵冷笑。

“是！”红玉领命，抬手就照着李贵人另半张没捂住的脸，使劲扇了过去，“jian婢，你住手，快给我住手，”李贵人双颊红肿，躲避红玉继续掌掴她的脸，奈何红玉这回直接照着她的嘴就“啪啪”两下，顿时，李贵人那宛若樱桃般的红润小嘴，就被红玉巴掌扇的变成了腊肠，“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到主子我被个jian婢在这欺负？”

李贵人这时那还顾得上什么颜面，对着一旁伺候她的宫婢，就是劈头盖脸一阵咒骂。

“本嫔倒是要看看哪个不晓事的敢动！”

凌曦语声淡淡，丢出一句，手撑下颚，轻搭在圆桌上，慵懒地看着李贵人的狼狈样。

凉亭中的所有嫔妃，都被她此刻彰显出的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满身散发出的强大冷气场，吓得不轻。

“皇上，这曦嫔也太放肆了，她竟然着自己的宫婢，这般对李贵人动手，若不加以惩治，实在难以安抚众位妹妹……”在凌曦主仆步到凉亭近前那刻，穆淑敏与楚御寒正好也到御花园散心，他们二人行至一假山后尚未现身，就听到有嫔妃向皇后娘娘问礼的声音，当即绕到一不起眼的小道上，望向凉亭，好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