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朋?”
没有得到回答, 女人慢慢推动轮椅,她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有几块淤青,她非常瘦, 皮肤蜡黄,手腕上尺骨突兀地撑起一个弧度。
轮椅逐渐靠近楼梯,距离尤星越的红线只差毫厘——尤星越为了避免出差错, 将二楼完全封在红线外。
在女人出现的刹那,巫逢雨手腕上早就断裂的母子线竟然向女人的方向延伸了一段距离,艰难地触碰了女人的手腕。
奇异的是, 女人手腕上竟然有另一根母子线,艰难地延伸向另一处。
线很淡, 要么是感情淡薄, 要么是线的另一头也是濒死状态。
巫逢雨的声音猛然提高:“妈!停在那儿!”
他的心高高吊起来, 黑色的眼睛撤下伪装显露出纯粹的红色。
那些鲜红的线锋利沉重, 巫逢雨一个千年修为的讹兽都被镇压得毫无反抗能力。方雾一个凡人,还是一个身中剧毒的凡人。
方雾停下来,没有焦距的眼睛转向楼下,她是后天失明, 听到声音后还会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
明知道方雾看不见,巫逢雨还是笑了以下, 讹兽天生就会撒谎,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没事妈,我们几个抬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柜台了。你回屋去吧, 等会儿酒吧开业了会很吵。”
方雾沉默片刻, 她迟疑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温声道:“朋朋, 别太累了。妈没事, 只要你们能好好的,妈就高兴。”
方雾摸索着转了个方向,单薄的手臂转着轮椅回到了房间。
巫逢雨整个躯体都放松下来,他伸出手握住尤星越的手腕,哀求道:“您看见了,她真的是一个凡人。唯有这一点,我不敢欺瞒您。”
尤星越挥开他的手,淡淡道:“那又怎么样?你以为生死是什么?你应该去打听清楚,季歌为了活下来六七百年的修为全废了,镇压王府煞气数百年的修为也搭进去了。你觉得我是神吗?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将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
往复曾说过,生死是理所当然之事。
尤星越敬畏生命,自然也敬畏死亡。他肯出手帮季歌,一来是他确实心软,二来……如果季歌没有镇压王府里的怨气厉鬼,颖江市要死多少人?
尤星越是颖江市人,他由衷感谢季歌,他愿意为季歌拼一把,也有报答的意思。
巫逢雨愣愣地垂下手,他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红色的眼睛:“可是……您的线,不可以救她吗?我只求一两根线。”
尤星越啼笑皆非,巫逢雨以为他救一个人很简单吗?
“一两根线有什么用呢?轮回是天理。她如果中毒,你就该想办法为她解毒,而不是走歪路子为她续命。”
巫逢雨怔然,嗫嚅半晌,垂下头,轻声道:“您说得对。”
尤星越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没办法救她,最好还是去一趟总局。”
那个女人是普通人类,人中了妖怪的毒,属于两个物种间的纠纷,总局应该会插手管一管。
尤星越转身往外走,巫逢雨叫住他:“老板!”
尤星越叹气:“还有什么事?”
巫逢雨轻声道:“请您带走这面彭牌。”
尤星越诧异,指了指彭牌:“你要我带走他?”
这面彭牌修炼出了器灵,能配合巫逢雨演戏骗他,必然是和巫逢雨有交情,甚至可能是朋友,现在巫逢雨要把彭牌给他?
彭牌果然急了:“巫逢雨!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不会走的。”
巫逢雨却很坚定:“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不仅你,其他人也准备准备散了。”
尤星越道:“我拿着他又不能过安检。”
他本来只是打算买点小物件回去,现在带个彭牌,上路就能被拦下来。
巫逢雨道:“他能化形。”
彭牌很着急:“不行,你一个讹兽又不很能打,我们都不在了,你要是又被抓去啊——”
扶着彭牌的壮汉重重锤了彭牌一拳,彭牌嗷一声痛叫出来,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挺有意思的,”尤星越两手抄进口袋,笑着说,“你骗我过来,无论如何都要让我亲眼看到她,是笃定我心软会救人。”
“这算是一种道德绑架吧?”
巫逢雨柔顺道:“如果我说不是,您也不会信的。”
讹兽天□□撒谎,想从巫逢雨嘴里听到承认事实的一声“是”,比剥了他的皮还难。
尤星越道:“现在把彭牌送给我,是因为骗我过来,甚至要挟我,然后产生了愧疚心理。”
巫逢雨轻柔道:“您真是善良,其实我只是想再用彭牌试一试,也许您一心软,就愿意救我的母亲了。”
尤星越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六点四十多,这个时间赶到高铁站也错过最后一班回市里的高铁了。
尤星越索性不走了,坐下来道:“你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天下间众生之间的联系很难骗过我,那个女人的孩子是濒死状态,而你冒充了他的孩子。”
巫逢雨愕然:“可以看得出来吗?”
尤星越淡然道:“猜的,你的反应证明我的说法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