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米珠织成的珠帘就是休息室, 里面摆着红木的桌椅和柜子,大窗的窗帘却是鹅黄色,冲淡了红木的沉重压抑。
桌上摆着旧款的笔记本电脑, 放着瓷国经典动画片。
林百客隐晦地看了眼尤星越:没想到小老板还挺有童心的。
休息室里开着窗户,外间柔和的香气穿过一道珠帘就更淡了,似有若无地充盈整个空间。
桌边的小炉上还放着茶壶。
尤星越比了个手势:“地方比较小, 请随意坐。”
林百客捧着茶杯坐下来,打量这间雅致的小休息室。
休息室和外间的氛围不同, 神秘感削弱, 温馨许多, 让林百客情不自禁放松下来。
尤星越走到柜子前,取出三个漆器。
如意缠枝还小,留在店里慢慢温养着器灵。尤星越怕外面人多吓到他们,所以这几天一直让他们待在休息室, 不时带出去晃一晃,习惯人类的气息。
除了如意和缠枝, 还有一只犀皮的梅花捧盒。后者没有器灵, 是严漆之的作品。因为尤星越担心如意缠枝乍然离开严漆之不适应, 所以将梅花捧盒放在了兄妹旁边。
方便两个小器灵睹物思……嗯,思物。
平常没事的时候,超薄就给如意缠枝放动画片,有时候不留客如果没有出去玩,就会抱着两个小器灵一起看。
从漆器取出来的时候,林百客的眼珠子就仿佛用漆胶黏在了漆盒上。
如意抱着妹妹, 勇敢迎着林百客的视线。
哥、哥哥说, 他们以后是要结缘的, 所以要活泼一点。
林百客实在控制不住, 向如意伸出手:“竟然是百宝嵌和犀皮漆……”
尤星越轻轻咳了一声:“百宝嵌不能上手。”
两个器灵的心理年纪很小,长时间与世隔绝,尤星越希望他们和人的交流循序渐进,免得吓到他们。
林百客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右手腕,左右极限拉扯,视线还黏在如意身上,喃喃道:“这么小的首饰盒竟然能镶嵌出细节如此完善的牧羊图,四面的如意纹是和田玉和金掐丝镶了绿松石吧?这……这就是巧夺天工啊!”
百宝嵌本身就是极其富贵的镶嵌工艺,用昂贵的宝石装饰漆盒,如何能艳而不俗,漂亮得磅礴贵气是难点。
而这只百宝嵌漆盒明明小巧可爱,但是精巧中透着贵气,无论是技艺还是审美都达到了巅峰。
难怪小老板舍不得摆出去!这谁看谁不迷糊?林百客自问如果要是有这么一只精美绝伦的百宝嵌漆盒,别说拿到外面去展览,他当场腾出一整个屋子来收藏!
林百客趴在桌子上,试图从各个角度欣赏如意纹的漆盒。然后他亲眼看着尤星越打开了漆盒,林百客以为尤星越是要给他看一看内部的工艺,没想到尤星越竟然从漆盒里取出了另一只百宝嵌!
林百客眼睛瞪大,嘴里念叨的赞美之词戛然而止,眼睛随着缠枝的移动而移动,很久,他才憋出一句话:“老板,你真的不卖吗?”
谁能想到如意纹的漆盒里竟然还藏着一只更小的百宝嵌?简直是桃核刻舟一般神乎其技!
一大一小两个漆盒放在一起,活脱脱像一对兄妹。
两个小器灵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挨在一起,贴着尤星越的手臂,尤星越忍不住微笑。在他见过的器灵里,如意缠枝两个是最羞怯的了。
如意小声说:“你怕不怕,到哥哥后面来!”
缠枝软软地回答:“他喜欢我们,我不怕。”
兄妹两个悄悄观察林百客。
一直被哥哥珍爱的小器灵,对爱意如此敏感。
“百宝嵌不卖,”尤星越安抚地触碰如意和缠枝,展颜笑道,“他们还小呢。”
林百客馋的抓心挠肝,半晌,哽咽道:“只能看,却不能拥有,这是一种怎么样的人间疾苦。我在家里跪搓衣板都没这么委屈过。”
尤星越:“……这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林百客:“为什么不能说?不说你知道我有多委屈吗?!”
缠枝轻声道:“老板,哥哥,他是个好人呢。”
如意抱着妹妹:“嗯嗯,我们以后也会找到好人家的!”
尤星越眼神柔和,他看了林百客一眼:“林先生,你是只喜欢古董漆器还是所有漆器都喜欢?”
林百客离开椅子,从侧面观察缠枝,一边道:“当然是都喜欢!实不相瞒,我之前还办过一个私人的漆器展览,也会收一些现代的漆器作品。”
尤星越:“那真是太好了。”
林百客不明所以:“什么太好了?这两只百宝嵌你不是不卖吗?诶,这只犀皮的漆器你卖吗?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啊。”
开玩笑,这只犀皮梅花捧盒只是在两个百宝嵌面前少有逊色,放在其他地方,完全能被称为镇馆之宝!
犀皮梅花捧盒是当年要上供的贡品,是严漆之亲手所做,年代较为久远,那时候严漆之的技术还稚嫩一些,但也是珍品了。
尤星越露出了林百客见到他以来,最真心的笑容:“我认识做这只梅花捧盒的大师,您要见一见他吗?也许他手里有一些林先生感兴趣的作品,都是这样的水平,买回家作为传家宝也是很足够的。”
林百客一边激动,一边感觉自己好像掉入了某种陷阱:“当然要见!能做出这种水平漆器的,堪称当世大师,我怎么可能不想见呢?”
尤星越笑意越发明显。
严漆之和严老爷子回到家后,一直没给他发信息。可能是忙着适应这个社会,也可能是……过得不太舒心。
如果是充实的忙碌,不可能忙到连一条信息都不发过来的,毕竟人要是心情好,忙起来也有精神。大概率是很不顺心,又不愿意他担心,所以迟迟不发来消息。
虽然总局那边一定会提供帮助,但有些困境,不是劝导能化解的。
严复白和严漆之都希望能将漆器继续发扬下去,这次联展其实是个好机会,而林百客作为漆器爱好者,市内出名的漆器收藏家,也可以帮严老爷子重新打响名声。
超薄默默转动摄像头:老板,你这是蓄谋已久吧?
林百客道:“大师什么时候有空,今天能见上一面吗?”
尤星越拿起手机道:“我可以先发信息过去问问,严老爷子就在颖江市,不过离得有些远,几个小时的车程。”
林百客声音控制不住地提高:“严老爷子?漆器严家?他们家不是早就不做漆器了吗?”
凡是收藏漆器的,谁不知道严家?那可是史书上都留名的漆器世家,最辉煌的时候有御赐的牌匾和官位,后来渐渐没落了,直到近几十年,漆器严家的名声几乎听不到了。
林百客紧紧抓住尤星越的手:“请您务必帮我联系!我可以等!”
尤星越轻柔道:“我尽全力吧,老爷子年纪上来了,和家人们住在一起,要是能约到,可能得咱们自己过去。”
林百客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老爷子年纪大,该是我这个晚辈去拜见。”
超薄感慨:看看老板这张嘴,明明没有一句假话,但硬是给身处困境的严老爷子塑造出半隐居的艺术家形象,还把格调拉上来了。
牛逼啊老板。
腹黑啊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