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班的时候，赵子鸣很早就到了工作室，他看见身旁的位置是空的，闻闻还没有来。

闻闻是等到快九点的时候才来的，她一进到办公区就看到赵子鸣坐在工位上，她脚步一顿，在门口停了一小会儿，她垂下眼睛，走进去。

赵子鸣正在处理手头的工作，他的余光瞥见身旁的座位被人拉开了，他的背脊顿时一僵。

闻闻拉开自己的工位，周围有人跟她问了声好，她一笑，也回了一声：“早上好。”她把包放下，视线随之看向身旁的赵子鸣，她放轻了声音道：“早。”

赵子鸣的坐姿略僵，他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视线也完全不敢看她，听到这声招呼，他一顿，赶忙回道：“早、早上好。”

大家开始忙自己手头的事情，闻闻收起心底那些思绪，也专注于面前的工作。

“小星，你有看到前天那个材料供应商寄来的合同吗？”闻闻问坐在对面的女生。

小星翻找了下手边的资料，她说：“好像是在赵子鸣那里。”

听到自己的名字，赵子鸣神情一滞：“是、是在我这里……”他匆忙翻找着柜子里的文件，很快就找到了闻闻说的那份合同，他把合同递过去的时候没注意闻闻放在桌上的摆件，‘砰’的一声，不小心把摆件碰掉了。

“对、对不起。”赵子鸣立马道，他弯腰想去捡，结果闻闻已经提前伸出手了，赵子鸣的手刚好碰到她的手背，他怔了一下，像触电似的，飞快地缩回手来。

闻闻将他这番动作尽收眼底，她眼睫一垂，将摆件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摆好：“没关系。”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就没再产生过任何交流了，赵子鸣经过这两三年的锻炼，业务能力已经提升了许多，很多项目他都能亲自负责，闻闻也不用再像刚开始那样帮着他了。

他们一整天下来都没怎么说过话，接下来几天也是同样的，他们之间这种古怪的氛围很快就引起了工作室里其他人的注意。小吉有次在茶水间的时候，正好碰上只有闻闻一个人在，她趁着泡咖啡的时候偷偷过去问她：“闻闻，你和赵子鸣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听言，闻闻一顿，她否认道：“没有呀。”她奇怪道：“为什么这样问？”

小吉：“感觉你们两这几天……怪怪的。”

她这么说，闻闻想到前几天在餐厅里的事情，她垂下眼睛，一笑说：“没有，你想多了。”

“这样吗……”小吉摸了摸下巴。

闻闻提醒道：“你的咖啡要满出来了。”

闻言，小吉立马跑回去：“妈呀，差点忘了我的咖啡！”

他们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书豫和晏恒的婚礼结束后，闻闻没有将那天在餐厅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三姐在书豫的婚礼结束后跑来问她有没有跟赵子鸣坦诚自己的想法，她撒谎说没有，她跟三姐说自己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了。

自从那天闻闻在餐厅里说了那番话后，赵子鸣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闻闻表面上看似如常，但赵子鸣有好几次看到她在开会的时候偷偷发呆走神，还有好几次接待客户的时候，只要遇上他也在场，闻闻就表现得跟平时不太一样，不是拿错文件就是说错了合同内容，她这样对待工作严谨认真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们每天在工作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赵子鸣每次看到闻闻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就感到非常难受和自责。

他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她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赵子鸣心里萌生了一个很久之前就产生过的念头，等到晏恒和书豫的婚礼结束以后，隔了几天，他去工作室上班的时候找到了书豫。

“找我有什么事吗？”书豫带他到会客厅去。

赵子鸣这个决定考虑了很久了，他捏紧了手，开口说：“书豫，我、我想离职了……”

离职？书豫诧异道：“怎么突然要离职？”

“其、其实这个决定我想了很久了，你和老大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欠你们的人情了。”赵子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我知道以自己的水平和能力其实承接不了那么高的工资，可你们还是给我了，而且我付出越多，你们给我的只会越多……”

“书豫，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和老大，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赵子鸣苦笑了一声：“你们帮我不应该是件义务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再这么厚着脸皮待在这里了。”

他很久之前就产生过离职的想法，他原本是想着留在这里好好帮忙，不辜负他们对他的好，但是他进来之后才发现，他负责的工作其实不足以承受那么高的工资，而且他在这里也没有做出什么实际性的贡献，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就想过要离开，但工作室那段时间缺人，所以他还是留了下来。

可现在不同了，工作室的发展上了轨道，人手也逐渐齐全了，很多事情都在渐渐规整完善，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驱使他离开的重要因素，就是闻闻。

闻闻这段时间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赵子鸣想，只要自己离开了，她不用每天都看到他，或许过段时间她就能自己放下了。

听他说完这番话，书豫沉默了起来，她能理解赵子鸣的想法，他们对他的好，在他看来是一种负担，她和晏恒因为察觉到他这样的想法，所以一直以来对他的帮助都是不动声色的……没想到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书豫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说：“我明白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听言，赵子鸣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抿了抿唇，说：“我接下来打算回陵城，我妈年纪大了，子仁考上大学之后很久才回来一趟，小妹也去高中寄宿了，只有我妈一个人在家，我想着回去在附近找份工作，陪陪她。”

书豫点了点头：“好，那你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和晏恒说。”

赵子鸣应下来，他迟疑道：“老大那边……”

“我会去跟他说的。”

“谢谢你，书豫。”赵子鸣愧疚道，“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我们是朋友，你做的任何决定我和晏恒都会支持的。”书豫温和道。

赵子鸣要离开的事情，闻闻没多久就知道了，她知道之后感到非常诧异和意外，有次下班的时候，办公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闻闻趁着这个机会问他：“你要离职，是因为我吗？”

赵子鸣听了这话后，赶忙否认道：“不、不是的……”他小声道：“不是……因为你。”

闻闻看着他：“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赵子鸣不敢正视她，他看着自己的桌面，将那天跟书豫说过的话，重新跟她讲了一遍。

“你们帮了我很多，可是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听完他这番话，闻闻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一颗心揪在一起，有点密密麻麻的酸涩，她张了张唇，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哑：“那你以后……是不会回来了吗？”

赵子鸣其实想说自己还是会回来看他们的，但是他转眼看见闻闻有些落寞的模样，他声音一顿，半晌后别开视线，狠心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负责的工作怎么办？”

赵子鸣捏紧了掌心：“我、我会等你们招到人，交接完之后再走的。”

闻闻没说话了，她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起身离开了。

赵子鸣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脏在这一瞬感觉被揪起来似的，他握紧了拳头，半晌后垂下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工作室接受了赵子鸣的离职申请，过了一段时间就重新招到人来接替了他这个岗位，赵子鸣接下来的日子就跟新人对接自己的工作。

闻闻把自己的工位搬到里面的办公室去了，当初在装修的时候，她和书豫都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她一直没用，那天下班跟赵子鸣谈完话以后，出于一种躲避的心理，隔天她就把工位搬进去了。

大家知道赵子鸣要离职的事情之后，纷纷表示了震惊，小吉还找了个机会问赵子鸣离职的原因，还问他就这么走了，舍得下闻闻吗。

赵子鸣没说什么，只说有自己的原因。小吉见问不出什么，她也没再追着问了。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月底，今天是赵子鸣在工作室的最后一天了，下班前，大家商量着晚上要组一顿饭局欢送他，就在大家兴致勃勃讨论要去哪里吃饭的时候，小星敲了敲闻闻办公室的门，她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她拧开了门把，就看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你们有谁知道闻闻去哪里了？”小星走过来问。

有人说：“我好像看到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是要去见什么供应商……”

“供应商？”小星想到什么，她睁大了眼睛：“是不是谦顺纸厂？”

那人说：“好像是提到了这个名字……”

“完了。”小星焦急道：“我的祖宗啊，干嘛抛下我自己去了呀。”

“怎么了？”有人问。

小星说：“上次我和闻闻去到他们工厂谈合作的时候，他们那个厂长的儿子就一直缠着闻闻，还调戏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我刚看到闻闻来找你了，但是没找到你人，后来她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走了。”另外一人走过来说。

小星刚想说话，面前就站了一人，她抬起头来，就看到赵子鸣站在跟前。

赵子鸣急忙问：“工厂的地址在哪里？”

……

闻闻谈合作的那家谦顺纸厂在郊外的工业区，对方约了她下午过去见面，她打车去到那边，就有人过来接她了。那人一路带着她去到办公楼的会客厅，这里的门没关，闻闻走到门口就看到里面有好几个男人围坐在红木桌前，嘴里叼着根烟，吞云吐雾的。

闻闻看到这样的场景，她皱了下眉。

男人敲了敲门，冲里面喊了一声：“小刘总，我把人带过来了。”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都抬起头来，其中一位年纪稍轻的男人站起身来笑说：“唷，是我们闻美女来了呀，欢迎欢迎。”他边说边走过来，他朝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就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来，美女，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个被称呼为‘小刘总’的男人伸手想去拉闻闻，闻闻躲开了他的手，男人顿了一下，他似不在意的一笑，跟房间里的人介绍道：“这位美女就是想跟我们谈合作的客户。”

男人依次跟闻闻介绍着在场的人，“这位是车间主任，林主任，这位是我们的业务经理，钱经理……”

闻闻跟在座的人都打了声招呼。

小刘说：“美女，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闻闻坐在空位上，小刘给她沏了杯茶，她道了声谢。

“刘先生，是这样的，你们这边的业务员通知我这次过来是跟厂长沟通相关的事宜，我想请问他现在人是在？”

小刘一笑，他说：“我爸临时有事出去了，你跟我谈也是一样的。”

听言，闻闻心下一沉，她停了几秒，还是拿出准备好的资料：“那就按照上次说的，我们这边对合作没什么问题了，不知道你们这边还有没有什么疑问。”

“你们没有问题，我们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疑问。”

“那你看……”

“只不过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找家餐厅边吃边聊吧？”小刘打断她的话。

闻闻一顿，她出言婉拒：“不好意思，我还要赶着回去，可能不太方便……”

“哎，有什么不方便的，就一顿饭的时间，我等会把合同也一起带过去，我们吃完饭就签约，要是你赶时间，晚点我亲自开车送你回去，怎么样？”

“可是……”

小刘打断她：“就这么说定了啊，我现在就去订餐厅。”

他们去了市中心一家酒楼吃饭，小刘订了间包厢，闻闻去到以后就发现有好几个男人围坐在桌前，整个包厢里就只有她一个女生……这样的氛围让她有些莫名不适。

闻闻入座以后就给小星发了餐厅定位，让她帮忙带着小海过来找她，小海是她们工作室的另外一个男生，发完消息以后，她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小星的回复，小星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闻闻刚想回复，就听到身旁的人问：“美女你是哪里人呀？”

小刘就坐在她旁边，闻闻放下手机，悄悄将座位挪开了些，她说：“我是陵城的。”

“陵城的呀，我们以前办公室里就有个女孩子也是陵城的，长得跟你一样漂亮。”小刘说：“难怪之前就老听别人说陵城这地方盛产美女。”

他的语气让人听着不是很舒服，闻闻淡淡地笑了一下。

小星这边，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收到闻闻的消息，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赵子鸣有些心急，他对师傅说：“麻烦再开快点。”

餐厅包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