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细风从门缝中吹进,围着烛光打了两个转,吹得烛火左右摇摆,将灭未灭的。
殿门轻响,大公主抱了件青灰长袍走进来,边把长袍披到西乐星君的身上,边低声道:“夜深露重,大人还是早些安歇,好么?”又见烛火摇摆,便道:“今夜的风有些大,待妾身取个纱罩来罩着。”
“不用了,这般就好。”西乐星君抬起眼,看着那烛火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天界都爱用夜明珠照明,西乐宫中也不例外,但只有他,他独爱用蜡烛照明。他喜欢烛火带来的那种随时都可能熄灭不安定感,就像人和神的生命,上一刻还在发光发热,下一刻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陨落了。
大公主见他没有安歇的意思,在他身边坐下来:“今日天宫派人来了。是母后身边的人,希望我能和你说,不许那个人进西乐宫来。我说知道了,其他的都没说。”
西乐星君闻言,抬头看了大公主一眼,一起生活上千年,大公主与他颇有几分夫妻相,都是圆圆的脸,和善的面容,一说话,嘴角就往上翘,显得喜气洋洋。这个妻子,没有半点出身天家的骄矜,识大体,聪慧大度,知礼识趣,待他真心真意,他没什么可挑剔的。但由于出身的缘故,难免有许多的为难之处。他叹了口气,放下书卷,道:“撷玉,这件事你怎么看?”
大公主低头不语,她比谁都知道,西乐星君和北辰星君的关系是多么的亲近,此刻的北辰星君是多么需要西乐星君的帮助。可是,另一边是亲妹妹的惨死,母家的愤怒和利益,她不能不顾;一边却又不得不顾忌丈夫的想法和利益,令她好不为难。
“撷玉,我知道你为难,今日就是我夫妻二人,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大约是西乐星君的鼓励给了大公主勇气,她抬起头望着西乐星君,充满希望地道:“大人,妾身知道你和子韶的关系非比寻常,他救过你的命。可是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三妹的死,我姑且不说到底和他还有那苏姓女子有没有关系,也不说那报仇或是不报仇的话。单说天宫这边的态度,还有他犯下的那些罪,我们沾染上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四妹让人送信来给我,说是东煌宫决定两不相帮,我们不如也这样,好不好?”
“两不相帮?”西乐星君嘲笑了一声,道:“四妹是这么和你说的?洛文那是两不相帮的态度?目前得到好处最多的人就是他,他又得了名,又收编了北辰宫的人……”不知突然想起什么,他打住话题,转而道:“撷玉,我知道你很难受,不管怎么说,那到底也是你同胞妹妹。你心里其实认为,无论如何,三妹都是被子韶害死的吧?不过呢,你能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很承你的情。”
知夫莫如妻,大公主听出了他藏在后面的那个转折:“算了,大人,我就是个妇道人家,小事还可计较一二,大事却是把握不住的,这事你自己决定好了,我听你的。”
西乐星君拍拍她的手臂:“撷玉啊,不是我不想置之度外,而是无法置之度外。乱相已起,无力回天。”
大公主大惊失色:“无力回天?大人,你的意思是?”
西乐星君指着天宫的方向:“气数已尽。该换人了。”
大公主惊骇莫名,惊慌失措地乱抓住他的手:“大人,怎么说,妾身听不明白。”她脑子里突然冒出几千年前,朱袍少年傲然而立,淡青色的竹剑杀遍满天魔头的场景来,颤抖着声音道:“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我这就去劝父皇和母后收手。我就知道他是惹不得的。”
“无力回天。”西乐星君怜惜地看着她:“天意如此,你我夫妻多年,当知道我从来不曾说错过。我不知道会不会是他,但我知道这件事你我都是没有办法的。”
大公主仓皇无助,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西乐星君叹着气,轻抚她的背脊,在他的安慰下,大公主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一时泪如雨下。
夫妻相对无言,一直坐到下半夜,大公主熬不住起身去休息,房中只剩下西乐星君一人时,他方扣了扣桌面:“进来吧,我知道你们来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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