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半夏接过萧煜递来的帕子将手上的血迹擦干:“杜庄主,已死之人,你再怎么找也是白费力气,倒不如在活人身上多花些心思。”
杜明初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楼半夏:“给我一个孩子。”
楼半夏被他说的一囧,这话说得很有歧义啊。不只是她,萧煜和梁硕看着杜明初的眼神也不对了,看萧煜的眼神,恨不得目光能化作刀子插在杜明初身上。
“这一次,你要拿什么来换?”
“拿我十年寿命!”未及杜明初说话,一个略苍老的女人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众人循声望去,杜明蕊和杜明芳两姐妹扶着一个头发灰白的素衣妇人缓缓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妇人,正是杜明初的妻子和妾室。
见到老妇,杜明初明显有些无措:“娘……”
老妇看也不看他,直接走到楼半夏面前:“当年若非我气量小容不下旁人,事情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我愿以十年寿命,换藏剑山庄一个继承人。”
楼半夏看着老妇,事实上,她并不认为这位老夫人应该为当初的事情负全部责任,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杜明初的父亲,老夫人的丈夫。但这就是现状,在这个世界,这就是女人的过错。
“老夫人,你真的决定了吗?”楼半夏跟她确认。
杜明初将老妇人拦在身后:“不行。”
猝不及防,老妇人一掌拍在杜明初的颈子上,杜明初只来得及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眼神,便无力挣扎地瘫软在了地上。老夫人多年礼佛,几乎让所有人忘记了她当年纵马江湖的飒爽英姿,也都忘了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剑术高手。
多年以后第一次出手,竟然是对着自己的儿子,老妇人自己也不曾想到。
“我的决定,从来容不得他人置喙。”老夫人纵然芳华不再,却依旧有自己的傲骨。这样一个有个性的女子,当年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也并非不可理解。对这样的女人而言,和别人共侍一夫是一种折辱。
楼半夏在某种程度上是敬佩这样的女人的,但这也并不足以让她放弃自己的原则:“既然如此,老夫人,祝你好运。”老夫人大概已经五十岁,在这个平均年龄并不高的年代,能活到六十岁的女人可不多。
老夫人捻动佛珠,念了一声佛号,缓缓闭上眼睛。楼半夏抬手,掌心贴近她的额头。在老夫人身后,藏剑山庄的几位女眷齐齐跪下,额头贴在地面上,以极为虔诚的姿态为藏剑山庄的老夫人祈祷着。
莹白色的光芒自杜老夫人的额头溢散而出,尽数被收拢在楼半夏的掌心,化作一团温润的白色光芒。当楼半夏的手掌离开杜老夫人的额头的时候,杜老夫人止不住地踉跄了几步,杜明蕊和杜明芳立即起身扶住她。
杜夫人推开自己的两个女儿,低低地笑了:“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
楼半夏从袖袋中摸出一丸黑色的药丸塞进了杜明初嘴里,手指抵着他的下颌往上使劲一抬,伴随着反射性的吞咽动作,药丸被杜明初吞了下去,这桩交易也便成了。
然而,楼半夏和萧煜还是没能走得了。倒不是说藏剑山庄的人不让他们走,而是出了一桩怪事。
分明是秋日时光,白日里阳光还是灼人,到了傍晚却突然冷了下来,如同进入了冬季一般,马夫和梁硕在车外冻得直哆嗦,只得就近找了一个客栈暂且住下,迅速置办了厚实的衣服,马车的车帘也换成了防风挡寒的棉帘。
不只是他们觉得奇怪,城中的居民也觉得奇怪,纷纷躲在家中不肯出来。
夜里,天降大雪,只一夜,白雪便积到了膝盖。更奇怪的是,白日里阳光又出来了,刚刚穿上厚衣服的人们又被逼着换上了轻薄的秋衫。雪化得也快,到中午已经消去小半,估摸着到了晚上也就化得差不多了。
这突然而至的大雪来得猝不及防,竟生生冻死了数个乞丐。客栈大堂里仅有的几个客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也纷纷忧心着今天入夜之后的情况。
楼半夏一行人正在吃饭的时候,藏剑山庄的人找了过来,说是杜明初担心他们被大雪所困才派人出来寻找他们的踪迹。楼半夏和萧煜也不知道大雪会不会再来,便随着来人一同又回到了藏剑山庄。
“这大雪来得,倒有些六月飞雪的意思。”看着路边的残雪,楼半夏忍不住感叹。
萧煜顿时来了兴趣:“六月飞雪是怎么个典故?”
这个时空的历史与楼半夏原来的时空全然不同,自然不晓得六月飞雪是个怎么回事,楼半夏便耐着性子给萧煜解释了一遭:“这本是一传奇故事,说某国帝王请了另外一个国家的贤人来帮自己治理国家,此人却被其他臣子构陷,使其蒙冤入狱。当时正是盛夏六月,却天降大风雪,让帝王意识到自己冤枉了贤人,将其释放。后来又有民间传说,有一叫窦娥的女子含冤受死,被斩之时,血溅白绫,亦发生了六月飞雪之事,更大旱三载。”
“如此说来,六月飞雪即是有人含冤。难道如今这般情状,也是因为有人蒙受了冤屈吗?”萧煜对这个传说颇有兴味,“既是传奇故事,民间传说,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楼半夏推开他突然凑过来的脑袋,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世间传说可多了去了,你还能全都听说过?更何况,你可别忘了,我是个修行者,活了上千年了。我去过很多地方,而你满打满算活了不到一百年。孩子,你还差得远呢。”
萧煜舍了凳子,直接铺了毯子坐在马车地板上,侧靠着楼半夏的腿。这时候的他们都还不知道,事情将会发生怎样的转折。
入夜,大雪又至。楼半夏站在廊下看着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整片天空都被黑色的云笼罩着,看不到一丝的缝隙。楼半夏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天空,逐渐往外走去。她似乎可以透过这浓密稠厚的云层看到些什么——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以某种扭曲的姿态趴在云层后,脖子弯过的角度绝非常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