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琴,你站在屋顶上做什么?”萧煜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站在牵情阁前的街道上,言笑晏晏地看着楼半夏。
她飞身而下,钻入伞下:“你过来时可曾看见一个跑走的少年?”
“不曾,出什么事了?”
“我跟毕巧又看到从屋顶垂下来的人影了,可是我一开窗他就不见了。”窗柩上的符文还是原样,楼半夏便排除了妖魔鬼怪的可能性。可是,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少年,哪怕是一个修士,要想做到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也不太可能。
萧煜将伞往楼半夏那边倾了倾:“雨还在下,先进去再说。”
萧煜的肩膀被打湿了一小块,楼半夏在楼下喊毕巧,让毕巧从她替萧煜找件替换的衣裳。然而,楼半夏喊了好几声,毕巧始终没有应答。
“不好!”楼半夏原地跃起,直飞上二楼暖阁,果然看到毕巧人事不省地趴在桌子上。
楼半夏赶忙给她把脉,确定毕巧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掐着她的人中让人醒了过来。
“站住!”毕巧甫一恢复意识,便迅速抓住了楼半夏的手腕,似乎生怕楼半夏逃走。她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楼半夏来,“阿琴,是你啊。”
萧煜替她倒了杯茶来,毕巧润了润嗓子才将楼半夏不在的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方才,楼半夏刚跳出窗子,便有一个少年凭空出现在暖阁之中,他浑身湿透,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毕巧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楼半夏喊回来,但那少年却跪在了地上,央求地看着她。毕巧一时心软,便没有出声。
“救……命……”少年哀求地看着毕巧,向她求救。
毕巧不知所措:“我要怎么救你?”
“黄莺……埋在墙角……”少年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就要完全消失了。毕巧着急地想要抓住他,阻止他的消失。
“后来,我就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看到的就是阿琴了。”
萧煜沉吟:“黄莺,会不会另有指代?”
楼半夏脑海中灵光一闪,豁然开朗。阿扬是个乞儿,哪里会在乎一只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黄莺的死活?他应该在意的,是在他之前就已经失踪的妹妹。被关在笼子里的,是他的妹妹,死去被埋在墙角的,也是她的妹妹!
楼半夏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恋童癖,虐杀者,人贩子……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发现了被囚禁的妹妹的阿杨,现在又在何处?他为什么能视驱鬼避魔的符文若无物,肆意出入牵情阁?又为什么,他刻意避开了楼半夏,独独找上毕巧?
萧煜将楼半夏拥入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查明真相。”
是日,才安静了不久的晏城再度戒严,官兵们在每一座高墙包围的府邸之间游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些曾经高唱着歌谣的乞儿们第一次被带入了府衙,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接受着新上任的府尹大人的审问。
楼半夏和萧煜来到了那些乞儿和阿杨曾经寄身的破窑洞,身上还在滴着水的少年蹲在窑洞灰暗的角落里,自顾自地唱着。
“小呀小呀小黄莺,笼呀中呀听叮咛。风雨深夜哭嘤嘤,是谁偷走了它的心。”
“小黄莺呀别害怕,小哥哥呀会来的。谁在墙角埋葬它,夜半又听了黄莺啼。”
楼半夏抓住萧煜的手:“就是他。”虽然她从未亲眼见过这个少年,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就是他,不会有错。
“阿杨。”萧煜向前走了一步,阿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缓缓抬起头来,楼半夏和萧煜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少年的眼眶只是黑乎乎的两个洞,而不见眼珠的踪影。而且,楼半夏感觉到,他们所看到的这个少年,还没有死。现在出现的,不是他的鬼魂,而是他的生魂。
生灵的执念和怨念达到某种程度,生魂便有可能脱离身体而存在。生魂不具有独立意识,它只继承了本体的执念和怨念,其余的一切都是依靠本能而为。
楼半夏深吸一口气:“阿杨,你在哪里?”
阿杨晃了晃脑袋:“水……好冷……”
萧煜皱着眉头沉思,阿杨应该就在晏城附近。最近天气本就比较冷,水冷也是常态。但阿杨只提供了这一个线索,他也只能往极端去想——哪里的水最冷?
突然,萧煜想到了一个地方,一把拽住楼半夏的手腕往外跑去。
两个人的速度都极快,经过的人只感觉到一阵风刮过自己身边,紧了紧衣服抵御寒风,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察觉,更不会知道有两个人正在大街上狂奔。
他们所去的方向是皇宫,楼半夏十分诧异:“阿杨总不会在皇宫里吧?”
“不,去那个地方,从皇宫借道会比较快。”
萧煜发现那个地方是偶然,当年他才不满十岁,几个哥哥天天被拘禁在书房学习,他却不愿意跟他们一样,时常会偷偷跑出去玩耍。
某日,他翻过皇宫的高墙,发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那时候还是夏日,他一落地,便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很多,叫他打了好一阵子哆嗦,全然不像是在夏天。在那里,他发现了一条小河。小河并不宽,他轻易便可以越过去,但他却从来没有找到小河的尽头。
翻过砖红的高墙,楼半夏和萧煜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很多很多的怨魂聚集在此处,他们有些衣衫褴褛,身体残缺,有些衣着华丽,看上去完全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你小时候感觉到冷,应该是受到他们的怨气影响。”楼半夏猜测。
萧煜无视了那些怨魂,带着楼半夏往前走:“大约是吧,那条河的水也冷得出奇,更奇的是,水里竟然还有鱼。我曾经想捞两条尝尝滋味,却一直没能捉到一条。喏,就在前面。”
不必萧煜提醒,楼半夏也看到了那条河。
天色已经不早,天光黯淡,那条河却闪着泠泠波光。二人走上前去,楼半夏弯腰,用手试了试河水的温度,果然如萧煜所说,水温很低,如同冰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