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有韵书在他身边,韵书虽然擅长谋略,修为却不高。当时韵书就挡在他面前,血是一片一片地飙出来的,洒落在他身边和身上,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
所以,即便后来他亲眼见到韵书对滅凉出手,他也不相信韵书是背叛了滅凉。知道韵书是被控制了,相柳松了口气,至少这证明了韵书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他贪婪也好,自私也罢,小人之心也无可厚非,至少那一日他的确是挡在了他的面前,以重伤为代价,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从来不信韵书会背叛他们,更何况,滅凉待他不薄,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在明知道自己几乎没有任何胜算的情况下去偷袭滅凉。这只海螺不同,它并不了解滅凉,只知道滅凉是魔尊。当初冒险偷袭滅凉,或许就是想夺取滅凉的身体,代替他的身份。
韵书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背叛”二字不该落在他的身上。
如今,看着楼半夏为了保住被海螺控制的毕巧而在滅凉手下苦苦支撑,相柳竟也动了恻隐之心。
楼半夏逐渐支撑不住,体内的魔气又泛了上来。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是滅凉的对手。滅凉没打算手下留情,楼半夏一时没有防住,便被滅凉踹在了腰间,横飞出去,掉下了松落崖。相柳一惊,楼半夏飞出去的身影与韵书当年飞落的身影在他眼中重合,相柳情不自禁地上前,试图将她拉住。但理智阻止了他,让他停下了脚步。
楼半夏坠落的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松落崖下是海,她已经做好落水的准备了。但很快,她被人抱着腰间截了下来,鼻端能够嗅到淡淡的海腥味。睁开眼,入目便是精致的下颌。
“锦绣?”
楼半夏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再见到锦绣。
锦绣低头对楼半夏笑了笑,带着她重新回到松落崖上。银白色的鱼尾化作人的腿,行走自如。如今的锦绣看上去和两年前有些不一样了,比当初成熟了不少。
毕巧被滅凉拍了一掌,险些栽倒在地。一抹银白色的衣角出现在她眼角,毕巧抬头,瞳孔骤缩:“王后……”
锦绣缓缓眨眼:“三叔叔,我是锦绣。”
毕巧有些狼狈地躲开锦绣的目光:“什么三叔叔,我不认识你。”
“三叔叔不必否认,在锦绣来这里之前,母后已经将当年之事都告诉我了。”锦绣腰间取下一枚鳞片一般的挂饰,“三叔叔出事之前,锦绣还在母后的肚子里,这枚鳞片,是三叔叔给我的护身符,也是三叔叔的护心鳞。锦绣知道三叔叔当年受了很大的委屈,但父王当年也是身不由己。三叔叔,如今父王已经给您洗清了冤屈,您也该回去了。”
“洗清了……冤屈?”毕巧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可是我的肉身已经被毁去,炼成了鲛油,我要怎么再回去!”
锦绣蹲下身:“三叔叔,你的肉身并没有被毁去,而是被偷偷保存在鲛人之海下的玄冰层里。”
“你说什么!”毕巧抓住锦绣的肩膀,“你没有骗我?”
“锦绣从来不说谎。三叔叔,出来吧,我带你回家。”
锦绣口中的三叔叔,便是现在银鲛人之王的三弟弟。当年,银鲛王刚刚继任王位不久,代表着王权的权杖失踪。后来,在权杖在他的三弟的洞府中被发现,所有人都认定,是他偷走了权杖,意图将银鲛王拉下王位,自己称王。在各方的压力之下,刚刚继位的银鲛王只能处置了自己的三弟——毁去肉身,魂魄被永生囚禁。那枚海螺,其实就是他的监狱。
后来,银鲛王稳固了自己的王权,重新调查此事。发现此事是黑鲛人一族暗中动的手脚,意图引起银鲛人的内乱——银鲛王三弟当时手握兵权!但他没有利用自己的兵权做出反抗,而是沉默地接受了对自己的惩罚。
但无论是谁,大概都不喜欢被冤枉的感觉。韵书错将他认作是银鲛人族的宝物,将他带回了魔族,还打开了海螺上的封印。在海螺中被囚禁了数百年,曾经鲛人中的贵族,已经化身为寄生在海螺中的海螺之灵。
孤单,寂寞,不甘,愤怒,折磨了他数百年,终于把他变成了一个爆发的变态。
可是今天,突然有人跟他说,已经为他洗清了冤屈,他的肉身也还在,他突然就觉得,当年的信任没有错付。他的大哥,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
楼半夏、相柳和滅凉都没有靠近,锦绣和毕巧之间所用的语言也是鲛人之语,他们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当白色的海螺从毕巧的身躯中浮出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惊讶。没有任何的打斗争吵,锦绣不过三言两语,竟然就让海螺屈服了。
毕巧将海螺捧在自己手中,转身看向滅凉:“滅凉魔尊,此乃我鲛人之海多年前蒙冤受罚之人,不知何故流落到了魔界,给诸位带来不少麻烦,还请诸位见谅。锦绣会将它带回鲛人之海,好生处置。”
锦绣不过是个小姑娘,滅凉也不好对她太过分。明知鲛人之海是故意的,还是只能将此事轻轻揭过。
锦绣心中暗生欢喜,看向楼半夏:“楼半夏,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不如,你随我去鲛人之海游玩一番?”
“不了。”楼半夏摇头,“毕巧伤势颇重,暂时不适合赶路。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去鲛人之海看看的。”其实,楼半夏也不过是找了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滅凉手中的魔尊令。
不知什么时候,滅凉竟然从她身上将魔尊令摸了过去,她就是想走,恐怕滅凉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果然,锦绣带着鲛人兵士离开之后,滅凉便突然上前掐住了楼半夏的脖子:“你是饮邳的人。”
楼半夏险些被掐断了脖子,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从她身后以一把三角刺刺伤了滅凉,迫使他松开了手。
低头咳嗽了几声,楼半夏抬头:“鼓,你怎么会在这里?”
鼓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直地看着滅凉。滅凉被伤,相柳也不能坐视不理,朝着鼓便攻了过去,却被人半路截胡了。龙脩抓着相柳的手摸了两把:“相柳,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相柳瞬间被恶心到了,恨不能九个脑袋把龙脩给分食了:“龙脩,这里可是黑海,你们胆子够大,竟然敢跑到黑海来兴风作浪!”
“唉,我们什么时候兴风作浪了,这不是风平浪静的吗?我们只是来接一个迷路的朋友回去,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滅凉的眼神几乎能飞出刀子来,他开始猜想,楼半夏带着那只海螺到他的黑海,究竟是不是得了饮邳的指示,要把黑海搅得鸡犬不宁!
“听说饮邳身边多了一个被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的人,我一直以为是个女人,不会是你吧?”滅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