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行,就实话告诉她呗。她一介女流,纵使做了牧族的圣母,也未必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姽画劝楼半夏。
楼半夏拨开毕巧替她揉肩的手:“哪里有这么简单,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天烬的整个朝堂都会乱掉的。”
听书冷冷地开口:“牵绊于儿女情长,注定束手束脚难有作为,一世碌碌。”
楼半夏一只手撑着额头,侧过头看听书:“阿书,你就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人吗?”
“怎么没有,阿棋不就是吗?”姽画笑道。
姽画本是一句调笑的话,听书却也没有否认,因为他本就无法反驳。于他而言,良棋是亲人,是伙伴,既像是他的孩子,又像是能够相伴一生的知己好友。他愿意为他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空,挡去所有危险和灾难,而良棋只需要永远开心快乐;可出于理智,他又不得不松开自己的手,放他独自去飞,去闯,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撑起灵师一族的未来。
回到摄政王府,楼半夏将楼含烟的事情说了。萧煜把玩着楼半夏柔若无骨的手,似乎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儿:“那就告诉她,楼家之所以被灭门,是因为楼家有通敌叛国之嫌疑。朝廷为维护国家之安稳,暗中派人斩草除根。这些都是事实,也不算是撒谎。”
楼半夏微微一笑:“这话说起来冠冕堂皇,但楼含烟未必吃这一套。可能在她的眼里,国家之安稳,未必有她的家人来得重要。”
“那你就太小瞧楼含烟了,她和她妹妹可不一样。”
再见到楼含烟的时候,楼半夏便按照萧煜所说的告诉了楼含烟。楼含烟冷静得可怕,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嫁到牧族去的时候,我爹都没有来送我,我娘还是偷偷摸摸地来给我梳妆的。那个时候我倔强地不肯低头,想着终有一日,我会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这么多年来,我死撑着连封信都没有送回来,实际上我一直关注着朝中的消息,首领还特地为我安排了人打听楼家的情况。我听说楼家被灭门的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三个月,我整整用了三个月才接受了他们死去的事实,我庆幸着,至少我妹妹还活着。”
那个时候,楼含烟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她想回来晏城,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如此随意地回来,她只能在千里之外任由思绪没日没夜地翻滚,妹妹的消息几乎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后来,她妹妹失踪了,生死难测。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疯狂,会崩溃。然而,恰恰相反,她一下子变得万分冷静,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你知道首领为什么会死吗,因为我知道,只有他死了,我才有机会重新回到这里。”楼含烟朱唇轻启,吐出惊天秘辛,“我有儿子,我的儿子是牧族名正言顺的下一任首领。而他年纪尚小,一切自然都离不开我这个圣母。可是现在,你竟然告诉我,我的亲人死有余辜。呵呵,我做的这一切多可笑!”
赌上了自己的后半生,冒险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楼含烟为的就是替自己的亲人沉冤昭雪,找出真凶。可结果如此嘲讽,她又该如何处之?
楼半夏替她倒了杯茶:“已经过去的事情都已无法改变,你需要的是忘记过去,活在当下,你该考虑的是未来。你的孩子是牧族的首领,你是牧族的圣母,整个牧族都成了你们的负担。你已经失去过一次亲人,还要再失去自己的子民吗?”
接到楼半夏的眼色,毕巧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长命锁交与楼含烟:“这是阿琴祈过福的长命锁,送给牧族的王,佑他长命百岁。”
楼含烟惊讶地看向楼半夏:“这是……”
“缘分一场,你便收下吧。”
“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对这个和妹妹长得极为相似的琴公子,楼含烟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楼半夏送她这枚长命锁,并非因为什么缘分、亲近,而是愧疚。从一定角度,到相府被灭门为止,楼家一家或许并无通敌叛国之举,萧煜灭了楼家满门,的确是过分了些。这个长命锁是楼半夏特意准备的,只要楼含烟的儿子命格里没有太出格的地方,这枚长命锁足以让他一生安康无虞。
“这个女人,果真不简单。”姽画看着楼含烟的身影逐渐消失,感叹了一句。弱势换了其他人,哪怕是男人,都未必能做到如此淡定。
楼半夏推开窗,从窗口犹可看见楼含烟的身影,似乎有些虚晃。
没等楼半夏移开目光,楼含烟突然倒了下去,将她身边的路人吓得登时跑远了些。街边冲出一道人影,将楼含烟抱了起来。而在另一边,也有一个男人,慢了一步,正是魏侯。
“再怎么坚强的人,总有不堪一击的时候。”楼半夏不知在说楼含烟,还是在说黯然退场的魏侯。
十天后,牧族的使者离开了晏城。仪仗队伍经过牵情阁的时候,有人轻轻撩起了马车的窗帘,好奇的稚嫩面容,脖子上挂着一枚精致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