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情况是,飞天这一奇闻佚事已经在整栋宴楼的各个楼厅里传成了佳话,就连在楼外的院落里,都已经成为了洒扫丫头们的谈资。
“你可是没见着,那场景唷~真真就是九天仙女下凡似的,可幸小殿下无恙。”一个身着青黄缎褙子的婢女杵着扫帚,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不妨有人不以为意:“叫我说呀,要不是知晓有衡川郡王在,宋姑娘她哪里会有这个胆量。”
“可不是嘛,再说了,没有衡川郡王搭救,她能不能安然无恙还说不定呢……”
“可是,郡王不是去兖州监掌水利了吗?都有小半年了呢,应该没人知道他近日会恰巧回京的呀......宋姑娘定是也没料到的吧?”
“这……”
几个小婢女说着就慢下动作,秀眉轻抬,像是想要琢磨出个究竟。
“哎呦!你们几个丫头片子,怎的在偷懒不成!被宫里那管事的瞧见,仔细着你们的皮儿!”婆子的叫嚷声气势够足,喊的婢女们一个激灵就赶忙重拾起手中的活儿。
作为热议话题中的正主儿,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不容她与众人热络客套几句,宋知熹就被几个呼啦啦围上来的女侍困住。
几人又是搭披风又是搀胳膊的,还不住地往她身前身后乱瞧一通,接着簇拥着她,就要把她带进里间好好查看一番。
“那个,我挺好的,我没事,真不用……”宋知熹讪讪地笑道,“你们这是要把我瞧出朵花儿来吗?”
不由分说,人就被带进了二楼桥廊里的一个里间。
最后进来的女侍还不忘吩咐几个人在外边守着,顺带把门关上了。
宽敞的厢房内,背对着她们的一个中年男人听了动静即刻转了身,规矩周正浑身气度不凡,神情肃穆,端着个脸就上上下下打量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进来就这么诡异,难道她又做错了什么的吗?
看样子这人着实难对付。
那领头的女侍瞧见女子那一脸不知所以然的模样,想着此刻由不得她犯糊涂,便立刻上前轻声提醒,“这位是楼里的主持,司礼监的方司职。”
宋知熹顿悟,心思一转就曲了膝向他见礼,却见眼前的人突然上手一把扶住她的袖子,她愣了抬头,那先前分明还端着架子的人竟是满脸堆笑,眼中难掩涕零与欢喜。
“使不得!使不得!宋姑娘好胆识,若不是姑娘你反应快呀......”男人说着就一脸嫌弃地瞥向屋里站着的一圈侍卫,“待我们这些人回去,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明个儿的太阳了呢!”
众侍卫沉着脸:……我不动,我不动,我不动就不尴尬……
方司职这变脸比翻书还快,惹得几个女侍咯咯笑了,室内的气氛好说歹说总算是活络了起来。
回廊上有人踩着急匆匆的步子,愈发近了。
一婆子推门而入。
“可见是宋姑娘了吧,哎哟,可多亏了你呀!”进来的是小殿下的奶嬷嬷。刚瞧见纱裙一角,这奶嬷嬷就面露狂喜,紧接着抬起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辛酸泪,明眼朝身边一瞪:“你们几个还不上茶去。”
这么说着,奶嬷嬷瞥了眼离开了的丫头,就忽然咚地一声向宋知熹跪下。
好生客气!宋知熹倒吸一口凉气,先前的隐忧一扫而光,“哎哎您可别这样,嬷嬷这是要折煞我了!”
奶嬷嬷起身后恢复了先前的架势,飒爽地使唤着一众婢女迎上来伺候她。
宋知熹张望着那些个掐胳膊揉肩的丫头,一时有些放不开手脚。
这……太够意思了吧……
因着这琼林宴要连开三天,琼林楼的顶端置备了两层厢房,特地为赴宴的世家子弟开放,厢房分为东西两面,东面为女客,西面为男客。
西面走廊尽头,四季常绿的广玉兰芳香馥郁,配以海桐球应景,白瓷的盆载在楼道口错落有致,以供来客观赏。
一间雅室内房门半开,檀木制的八仙桌上,手指一搭便是清脆悦耳。黑白交错的局面内落子有声,二人厮杀筹谋的对局中,尽管其间有人眉头紧锁,放眼看去,却皆是一派月朗风清,芝兰玉树的格调。
围坐之人都是顶好的样貌。
崔国公府的世子崔迟兆几欲开口,却被一人夺了先机出言打断。
“观棋不语真君子。”
“贺衔,你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并没有。”衡川郡王把指尖的白棋握入手心,施施然转了身,微微一笑:“从我坐下开始你就盯着我瞧,怎么,怀疑我是假的?”
崔迟兆心一紧:这人竟然还认真地回答了,稀奇啊真稀奇。
他一手环胸,一手磋磨着下巴:“你今日确实有些反常。”
只听见扣桌声哒哒响起,他便被一人搂住了肩按了下去,崔迟兆偏头剜了一眼,那男子眨着眼睛抚掌而笑,露出左嘴角的那颗亮眼的虎牙,“麻烦精再不济,也是个窈窕淑女,贺兄心思不一样了,也是在理的呀!”
听人发话,贺衔眼神清明,这才出声:“道义使然。”
说实话,他并没有在意也不会有什么心思,若不是听出此人话里有话,他早已将先前那女子抛之脑后,别人存的什么心意,又与他何干?
见郡王一笑而过,屋里的男子也没再继续话题,自然而然而问起了兖州的近况,时不时还评论两句京中的趣事。
而小姑娘家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杂事,他们又何曾放在心上过?既然事不关己,再不济也不至于瞎掺和,不仅无趣,还未免有失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