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抚起的碎发有些凝湿,她扬了扬头,喃喃念叨这早春的细雨怎来得如此快。她拢着藕白色的春衫,扶着头顶停留在了一家米面小店的屋檐下。
同样的脚步声嗒嗒传来,她扭头看向来人,同样是来避雨的。蒙蒙细雨沾湿了他青色的蓑衣,歪戴的斗笠拦住了半张脸,他摆了摆袖子,抖落下细小的水珠,这么瞧着,那神韵倒是像极了一棵青松。
那人察觉到视线,稍稍偏头便锁住了她的眼眸。
眼看雨没有下大的迹象,那男子拾起行箧,压低了斗笠便消失在蒙蒙水雾之中。
她还没打算走,叫她淋雨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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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香内,清早的时候店里清净,只有一楼靠外稀稀落落坐着几个赶早的食客简单用了点清粥小菜。
掌柜的把账目过目一遍,开了柜面的锁,茶小生照旧端来店里第一份热茶,接着往客人那边走开。
赵掌柜半掀盖子吹了一口气,偏头看向坐在摇椅的人,那人屈着指头敲得瓮坛子哐当响。
赵掌柜疑惑:此人跑堂的活计不去干了,这些日子接连几天日日与他坐镇,这是又要和自己抢饭碗了?
只怕不是,他俩聊的尽是些有的没的,虽然无厘头但好歹处得融洽,不过这小子竟然也会闲得与他陪坐,年轻好啊,就能这般恣意。
这么想着,赵掌柜打了个呵欠,茶水的热气氤氲让他浑身舒坦,眉眼也跟着舒展开。
秦十八收回手,会心一笑,“哈哈,赵当家的真是日日都能如此舒坦啊。”
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近日这京城的风闻还是有些微妙了,变故不小,掀起的浪花自然也是不容小觑,如此看来,置身事外淡然如常也是一种难得的心境与习惯了。
“哎呀哪能啊,”赵掌柜虽是淡然地放下茶盏,可心里早已蠢蠢欲动,听人发话赶忙拾起话题,凑近道,“哎,秦兄弟你最活络了,你说这太后娘娘都被谕告薨了,这怎么一夜之间就沸沸扬扬传出又醒了呢?”
赵掌柜眯起眼睛又自顾自地点点头,“八成是太后吉人自有天相。”
“太医耍宝呐,也不是不可能的。”秦十八挑逗道,伸出双手向后枕着脑袋闭目养神,“当下怎么见天传小话的都有,不过依我看,你这么想就对了。“
看这天色尚早而且清晨细雨霏霏,该是不会有人这么赶巧,料定应当无事,秦十八打算再眯一会儿觉,摇椅上顿时再次静了。
不过这次竟是突然又被拍醒了,秦十八不明所以,微微张口试探性地歪头看向掌柜。
只见赵掌柜眼睛一亮,对眼就看见他一脸疑惑,便匿笑着朝门外努努嘴,“喏,找你的。”
“已经打量你好一会儿了。”
秦十八心里咯噔一瞬倏地回头。
……
宋知熹收回视线的时候微微对身侧的人福身道谢,“是这儿了,多谢娘子相送。”那女人移开碧青的油纸伞,客气地说了句无事便先行离去。
宋知熹回首,对上堂内两人的目光后身子一愣。
仿佛方才她躲在墙后偷偷打量两人徒目摘光之时,晨曦映在他们眼里光却洒在了她的身上。
她旋即迈步走过去,掌柜立刻回身顺手抄起还未见底的茶盏嘻嘻笑道,“这小二今个儿怎么了也不晓得来拾一走。”
秦十八颜面冒汗:就你刚才那一小口,茶盏应是还未见底的吧……
宋知熹却觉得逗趣,她还没见过顺手把分斟茶汤的茶盅也要一并带走的。
“今日可做营生?”她浅笑着把手搭在柜面,熟稔的神色惹得邻桌的旁人遐想。
秦十八面上一热,连忙起身之际手心却微微起了薄汗。他暗自啐了自己一口:他奶奶的这手足无措演给谁看呢!
他正色看了她一眼,盘算着正事的时候心下便起了提防,没准这人就是个自来熟的,他可别先把自个儿卖了。
他向店内扫视一遍,自然而然地回道:“姑娘明眼瞧这就是啊,一品香向来开得早,怎么,要来点什么吃食?”说着摆手招呼小二,“哎!”
“不必麻烦了。“宋知熹轻轻出声打断,握拢搭在柜面的手,有意无意地敲扣了两下,嗒嗒的磕碰声小得只有近处可闻。
秦十八瞥向女子的手腕,定睛后眼神一紧。
“十八……兄?”宋知熹眉眼弯弯,虽然说得委婉且疑惑,却在方才便笃定了要寻的人是谁。
秦十八突然面色一改态度反转,大手扶额夸张道,“哈哈,原来是表妹,几年不见为兄都快认不出了!你随我来。“
他刚走几步,回头唤道,“那兄弟,你喊赵掌柜来看顾柜台。”
茶小二挥着汗巾张望过来:“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