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秉陛下,太后已经起身,正和几位娘娘们聊着话。”春禧殿内,宫娥举止轻柔地撩起珠帘,从殿内款步走出,在她俯下身子跪拜行礼之际,只能看见一角明黄色的衣袍在眼前摆过。
宝福公公跟上几步,扯着笑容道,“陛下您瞧,太后这身子定是爽利着呢。”
在一声声“拜见陛下”与“皇帝驾到”的见礼与通传中,皇帝贺枭不予答复,辑丝绣成的五爪金龙袍随着他的足风振振,他片刻也不耽搁地迈进了内殿。
朱太后娴静地坐在扶榻上,身穿绣着万福万寿的深青色的比甲,脚踩红木承足,头上戴着熏貂抹额,上缀朱纬,顶三层,冠后有护领,轻巧而不失雍容典雅之气。
太后见了皇帝到来,与往常一般别无二致,含笑道,“皇帝来了。”
皇帝看着太后饱满的面容,放下了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母后可好些了?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妥?”
“成天就是这么一句话,哀家都能听厌了。”太后嘴里的语气嗔怪,但她眉眼舒展开,显然是皇帝说得再多,她也是乐意听的。
“汋儿,殁了。”皇帝轻声道。
话音一落,伏坐在一旁的嫔妃们皆面色惊讶地噤了声。
这个名字,这个称谓,在宫里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
“你,终究还是懊悔的吧。”太后静默片刻,本想直接问了皇帝,她的大皇孙是如何死的,但话一出口,就无奈地换了个说法,“汋儿他,可是自愿走的?”
“在宗家的道观里,去得很安详。”提起这个名字,贺枭不复往日的气闷,此刻有些责怪,“他这是何苦呢。”
“罢了,他一心求道,就当他是参透了尘世,前往那逍遥天宫追求极乐了罢。”她拍了拍皇帝的手背,“人死如灯灭,皇帝请节哀。”
“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朕打算再立太子,贺汋空占着太子这个名头,是该换下了。”皇帝没有因提及这种国事而刻意避讳,却也是适可而止。
在场的嫔妃们大吸一口凉气,内心惴惴不安,却又生出激动与欣喜的期盼,她们不知的是,眼眸中的骤亮早已被太后尽收眼底。
太后面不改色,她知道皇帝早已属意三皇子贺韵,贺韵是她看着长大的,嫡亲的血脉在那儿,承袭太子也是合情合理,“也好,你能这般想,倒是省得那些朝臣旁敲侧击地劝你,到时候没法子了,又跑来我跟前提醒。”
“不过,既然是国祚,年号也是要改的。”挑选年号一般自有礼部负责,不必劳烦堂堂国君费心,但他还是随口问道,“母后可有想法?”
太后捧着紫砂杯的手顿了顿,她刻意压制住内心的殷切,虽然神情看起来有些随意,但一旦开口,语气就变得尤为认真。
“不如,就叫庆源吧。”
皇帝自然而然地点头,本就不甚在意,却像又记起了什么,他突然凝目,一字一顿道,“庆源啊……”
苏贵妃猛然抬头与几位妃嫔讶异地对视,这个封号带有久违的熟悉感,让她们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倒也谈不上什么避讳。
之后便没有了后话。
皇帝要离开的时候,几位妃嫔识礼起身,迎送着皇帝走出了内殿。
殿内殿内恢复了静默,只有太后与小皇子贺锦对坐。
太后这才自顾自地喃喃道,“我垂死之际,见到了一个女子。”
“咦?那……皇祖母可识得她?”贺锦放下手中把玩的九连环,兴致浓浓地问。
太后慈爱地微笑着,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