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随顿了顿,果然又改了口。
老爷要他转告她,说先前是他考虑不周,小东家份额不多,加上不同于商贾买卖频繁,他们之间没有确切的来往记录可查。况且说到底,就算荣升运道不顺最后还是出了事情,对她这么一个小来客来说,也实在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所以老爷劝小东家,若想适可而止、自行退离也是可以的,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他们荣升自会替她善后。
说话的时候,长随自己心里也认同,讲句私心话,虽说荣升处境不佳自身难保,但他们荣升偌大家业,就算守不住了,也断不能没脸没皮地拉个小姑娘进来垫背。
宋知熹静默地走着路,只觉最后的话字字直戳人心。
贾风肃穆的脸容,以及他借口撇开盯梢,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与长随耳语的画面,在她眼前一幕幕被臆造出来。
多多行义,亦是福德。
她讷讷垂着眼,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一路上静默无声,可话及大门前院,就完全是另外一副场面了。
刚刚去报官的几个亲信伙计回来了,其中一个好端端出去却顶了个乌青眼回来,蠢人才看不出这是遭遇了苛待,贾风一口气怄在那里,并不爽利地把他们的禀告听完。
伙计按照老爷的吩咐,只管敞亮地去报官,挺起腰杆对府衙大人直说荣升票号被恶人栽赃,偷塞了赃物进来,不敢拖沓就来禀明,眼下赃物就在仓库里恭候官差勘验,他们一点儿没敢动。
怪就怪在,刚说到这里,谁聊又一伙人在外头,大咧咧地敲响登闻鼓!
原来是柳州漕商进京后发现丢了贡品,自己又没能耐在短时间内凑出兽金碳来填补漏洞遮掩丑事,早就巴巴地跑到官衙先行告状,将自己看护不力愣是说成遭了强盗。
这不,听见荣升的来交赃,脑袋一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敲了登闻鼓挤了进来。两对人马趁府衙官差还没有骇人动作,赶紧互别苗头,谁也别想撇干净!
什么看护不力,摆明了是受人指使又串通好的奸滑计俩!
此时,贾风已经恢复了肃然,他扫视一圈,留下来这几个,皆是实力雄厚的几位大东家。接下来荣升意欲何为,又需要怎样的配合以联合抗衡祸患,他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们,只见之前还同一屋檐下出谋划策的人,都一脸难色找借口推搪。
贾风扬眉哂笑,看向他们的目光不掩揶揄。
这些人,无非是觉得自己府牌子过硬,生意在各大州县根基太稳,朝廷投鼠还得忌器,并不会轻易对他们妄动。
不过,这么想仍旧在理,因为确实说中了一二。
先不说这几年赈灾济粮得以便宜行事,靠的还不是早些年与个别高门商贾签订的采买协议,再者,国库里能供盘活的油水,一半都依靠这些富贾亲自操刀割肉呈贡。圣人定鼎朝纲,同时也乐得安定,暂时还不想打乱长期以来,在各大行情上形成的有序竞争与钳制。
不消片刻,长随哆哆嗦嗦跑过来,也不知是被何等骇人的场面吓到了,叫这素来周谨之人忘了压低声音,全然无视周围其他人,离贾风明明还差几步就开始张嚷。
“老爷——不好了!宋小东家她、她……”
贾风尚且从沉沉思索中剥离出来,呼吸之间只捕捉到话中的人物,以为他只是替他关心则乱罢了,可是随着咂摸议论伴着吸气声在耳畔开始不真切地发嗡,他又如猛然一个惊雷炸破,镇静程度不比前者好上多少,问:“谁、谁被砸了脑袋?”
“宋小东家被人砸了脑袋了!”
落地京城的荣升票号三进三出,楼阁后面配备的庭院堪比大户人家的府宅。
袅袅柳意下,豆绿色的衣裙急催催夹带而过,侍女按吩咐去雪芙阁里寻了上好的膏药,她步伐匆匆,这便是要返回了。
雪芙阁专门摆置中成药,她想起姑娘扶着额头的恹恹郁色,虽说那位女客模样娇贵,哪里像是家中缺好膏子的人,可是看不看得上是她的事情,平白在荣升的地界撞上了无妄之灾,他们荣升怎么也得做个人情。
然而等她回去了才知,那姑娘已经不在前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