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西街建有将军衙署,东西街又名兴安总府街,是掌纠察一类部院官府的聚集地。
在西街南口,有一间新支起的脂粉铺子。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装模作样地挑挑捡捡完,坐在了里面的窗子旁,这便是刚从孙府出来的主仆二人。
当初杨相爷在宋府喊话的时候,盘珠也在场,听到说是孙府那位老爷刻意打压宋渊,罅隙不小,今日过府一遭,便更加反感孙府众人,为姑娘抱不平,“姑娘和他说话,胶着这么久,一定很辛苦,可是姑娘态度为何那般和顺,倒是叫那老爷子低看了。”
宋知熹回忆一二,喃喃,“可能,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骗子吧。”
小丫鬟咕哝一声,“可是姑娘又没讹他,是他自己先挑事,姑娘本来就不是骗子啊。”
“……噢,那便是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好对付。”宋知熹抿唇一笑,低头捏着手心说话,“就是不知道,如果当时宋渊在场,目睹完这一切,他会作何感想。”
人思考的时候,会在不经意间重新捡起以前最本真的习惯,适才她仅仅一个三指托底端起茶杯的动作,落在另一人眼里,竟生出不寻常的意味,明显到孙漕直接扬眉,诘问她是否有示威之意。
连一个外人都能轻易捕捉到异样,那么对宋知熹再熟悉不过的父亲宋渊,在他眼里,识别出端倪又何其容易。
盘珠自动略去姑娘持刀对孙漕挥舞的那一幕,只觉得她们今日这一趟,实在付出很多,认真回答到:“姑娘胆大心细,老爷会很感动很欣慰。”
宋知熹垂下眼皮,心里一个声音却已经作出回答。
不,他会亲手了结我。
倘若他发现我非宋知熹的话。
掌柜娘子用木条支起支摘窗,外面的春光被窗牖的窗纸细细筛过,照到桌子上一片光辉。
宋知熹缩在衣袖里的手心发热,小心翼翼揣在袖笼里的荷包透出她的体温,她拿出来,怔怔端详,盘珠一瞅,也觉得它纹样精巧,却见宋知熹不知为何看得吃力。
宋知熹捏着荷包的手指终是脱了力,指壳透出的红印渐渐褪去——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又怎么好惦念。
宋知熹与孙太史约定的时间是三日。
三日虽不一定够京兆府验明一个人入仕以来公职私德是否周正清白,却足够验明一个人与荣升票号的来往痕迹。这三日内,只要宋渊平安无事,宋知熹便将把她承诺了的答案,毫无保留地告知于孙漕。
三日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漏出给荣升喘息反击的机会。宋知熹已经照贾风长随所说,与荣升断绝了来往,而这个机会他们能不能把握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就在翰林院贪墨与监察御史权钱勾结两桩案子被立项调查的同时,一纸由府衙呈上来的诉状,也将一场有关于御贡货品的官司打到了天子明堂上。
根据府衙上报,状主是滞留在京的一户来自柳州的漕商,漕商状告荣升票号盗取贡品,荣升为自证忠清,自愿为来往的官大人提供一切调查便利,并大肆指摘漕商身负运贡之责,要么是贼喊捉贼,要么只怪他们短了看护才让贼人有机可乘,与柳州漕商仍在极力互掐。
圣上冷眼旁观,最后唇齿上下一磕做出先判,在案验未明以前,兽金碳损失由双方共同承担。
朝会甫散,立即有官兵查封了荣升票号。皇命在身的官大人虽然早有耳闻兽金碳的现状,在心中打了样,可是在真正见到兽金碳烧剩下的一堆残余渣滓时,还是忍不住骤然沉下脸,将双方接手过兽金碳的人员全部进行了扣押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