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死囚劫马逃亡,整整两日,京城的禁卫营都笼罩在一股低压之中。禁卫军在附近大肆搜查可疑的行迹,当他们追寻线索,排查到京畿的某处村野时,一个樵夫告称,自己前夜砍柴晚归,途径短松岗时听见有可疑的嗥叫,像是男人的声音。
禁卫军立即包抄上山,果然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一件叠好的囚服。
禁卫长大喜过望,却又不免忧虑,因为经过一夜,死囚恐怕早已逃脱,但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据搜山的队伍来报,又在山顶的山涧边发现一个装有碗筷的木桶,貌似是被主人遗忘在此处,但是让整个搜捕很快就收尾的,却是一个惊奇的发现。
因为搜山后不久,他们就在断崖底下发现了孙漕的尸体——
死情之惨状,任见惯了各类伤亡的仵作看了,整张脸都似乎隔着面皮泛出一片青黄。
经过仵作验尸,再结合山上发现木桶的位置,孙漕坠崖而亡的事实,便展现得再清楚不过。像极了只是吃饱了生无所恋,临时又犯懒不想刷碗而已。
官兵对外封锁这些旁支细节,只当死囚伏诛,
当消息传到勤政殿里,皇帝只看重结果,至于孙漕坠崖的原因,是失足还是自尽,他其实并不关心。
唯独让他觉得有些滑稽的是,这人逃出生天后不急着继续逃命,倒是先吃了顿饱饭。吃饭养精蓄锐也就罢了,还有闲情洗碗,皇帝都不知道该叹他太过细致谨慎,不愿留下一点儿行为痕迹,还是该嗤他太过自信,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不过心里的想法是一回事,话出了口便是另外一回事,皇帝招来太监,支臂撑在凭几上抵住眉心,摆摆手道,“去,敲打敲打诏狱,怎么苛待死囚,能把人饿成这样?再有下次,人还没被行刑就在路上饿死了,未免太难看。”
历辛应声“是”,看着皇帝一脸疲态,示意几个宫人前去给皇帝揉按穴位,他心知能进诏狱的人,鲜少有不招皇帝忌恨的,眼下陛下竟能对诏狱的罪犯开恩口,不过是因为,但凡被定为死囚,都是没有价值的人了。
尽管皇帝这话说得消遣,并不会真给他一个太监胆子去训诏狱的人,但免不了还是要走一趟。
奢华内敛的金砖宝殿里,龙涎香静默盘桓,青衣的太监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朱阙宫宇之外,至此之后,这件事就算彻底翻篇了。
也再不会有人知道,温柔笑意曾是一个阳谋,擘画着明目张胆的诱人失足的陷阱,而往往就是最拙劣的唆使,能折射出对猎物近乎原始的信任。
红漆卷云腿的桌案上,皇帝轻扫一眼奏函上御史台的官封,眉梢再次蹙起。让皇帝稍微有点儿头疼的是,刚从诏狱送回去的宋渊,于今日早朝后递交了辞呈。
御史台人才济济,凭皇帝一句话,随时就有能人可以顶上来,但培养一个能得他倚重的近臣谈何容易,是以他做了挽留。
“难道抚慰使亲自送返,还不够还他一个公道?”皇帝怨怪着,眼神却扫向了另一旁埋首于案牍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