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马在城关之处一无所获,在直通城外的拱桥上,金吾卫副使将画纸拉开,茫无头绪地看了一眼,匆匆合上后催马追上前人,“长使,如今逮捕令与找寻公主的通榜已下达各大州府,城邑上下无不围观,如王荣那起游手好闲之辈,十有八九观过画榜,他若没认出,那会不会遇上的根本就不是宋女,是我们多虑了?”
不似副使脸色狐疑,荀遇冷哼一声,“你以为他不知道,发现朝廷钦犯而隐瞒不报的罪责?”
此话略一带过,副使也跟着明白过来,应是那王荣假耍滑头,他啐了一声鄙夷道,“还逞论什么公勋贵戚,一个从外面抱回来的旁支子侄,也敢仗着七拐十八弯的亲缘,自称什么勋贵?看这德行,真是败了王老将军身后哀荣。”
荀遇不置可否,圣上的耐心无人敢耗,他们须尽快缉拿嫌犯归京。
今日本来是追踪到嫌犯的最佳时机,奈何入城时徒生些许耽搁,只怪曲阜的太守心里没点数,见金吾卫到属地,竟还自作妥帖,眼巴巴地迎出来接风。金吾卫是什么人?也不怕传到圣上殿里给他治一个窃查殿卫行踪,耽误追缉,攀附逢迎之罪。
眼下暂时将人跟丢,荀遇正觉得这幅行装颇生掣肘,恰好有一个金吾卫过来斗胆进言,称这幅行头太过张扬,照这样下去,嫌犯极易闻风而逃。
“卑职与嫌犯交过手,此女虽没有武艺,但心思极其奸滑。”卫使抱拳郑重道。荀遇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金吾卫颧骨上淡淡一条伤痕,短短一日已经很难看出原形。
荀遇移开目光,心里已经有了思忖,这非是他思虑不周,因为按照原先预想,在京畿属城时他们就能将人捉拿归案,全然没想过仅仅为了一个弱质女流,会将事情磨蹭到这么久。
对眼高于顶的众殿卫而言,这分明一种羞辱,他自己也早有忿恼,只是不曾言明而已,荀遇朝人点头:“就照你说的办,是该换身行头了。”
身边的左副使压低声音问:“扮作何貌?”
荀遇犹豫了一下,他放眼长量,一个砍柴的樵人从野地经过路堤,荀遇的瞳孔渐渐收拢……
……
出离曲阜三日有余,宋知熹二人沿途经过乡壤,路边偶尔设有茶寮,腾腾蒸沸的热水绕得茶棚外雾气缭缭,棚内生有文火,将炒叶烘烤出阵阵玄味。
几棵灵芽落入杯中,遇热即刻舒活开来,宋知熹摇头慢慢吹凉,竟品出让人十分感动的味道。
她们一路上做贼一般,又是搭乘牛板车,又是寄宿老庵庙的,如今难得歇下来,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名流盛馔,不遇上匪类,就是万事大吉了。
然而在几日奔波的见闻中,宋知熹渐渐认清一个事实——她的名字不一定能被人喊全,不过但凡提及县主,“怀安”堂堂封号都比不上“潜逃”这两个字来得声名响亮。
就比如现在,旁边几个外乡人凭一壶茶水拼席,谈笑间攒齐了几日的流言。
“宋知熹?谁啊,不认识。”
“噢,你是说那位在逃的县主啊!那姑娘浑身是胆,还涉嫌拐卖公主呢!”
“听说证据确凿,就差拿人了,到时候,待审问画押的流程一走完,立马就能结案。”
宋知熹听后心中一紧,她抬眼,刚好与盘珠面面相觑,盘珠双手合十抵住眉心,轻轻道了声“万幸”,幸好姑娘提前离开了京城。
宋知熹举杯搁在鼻尖,看见茶棚的老板娘从身边走过去,“砰”一声将怀里碗碟重重放在这几人桌上,方才说话的正是茶棚的老板,冷不丁被自家娘儿们瞪了一眼,他立马止住话头,张罗其他人吃茶。
老板娘那一瞪颇有深意,京城的事情也是他们这些乡巴佬能妄议的?要是惹来不该惹的人,那可得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