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抿了一口茶,顾怀彦悠然说道:“你只是再也不能恶语伤人,从这里走回仁义山庄还是不成问题的。”
绍康依旧伫立在原地没有一点儿离去之意,贺持再次亮起了明晃晃的拳头:“怎么还不滚?等着我送你吗?”
受不起皮肉之苦的绍康当即选择转身离去,全程都是在泪眼婆娑中走完的,还要忍受着路人指指点点。
奈何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只以为老天待他不公。
“我不就羞辱她两句吗?又少不了一块肉,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对我下此狠手!他日待我寻得良机,定要将你们这些混蛋一网打尽!”
一番心里活动完毕,绍康总算敲响了仁义山庄的大门。
百里洛华正在曲宗荣的帮助下整理行装,她实在伺候不了一个整天只会发牢骚,一开口便要钱买酒的表哥。
虽说曲宗荣是一庄之主,但改过自新的百里洛华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救济,仁义山庄所有收入都是她用一双手辛辛苦苦赚回来的。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从原先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了如今这个女红、耕种样样在行的主妇。
曲宗荣是看在心里,喜在眉梢。
反倒是彬彬有礼的绍康变的越发堕落,百里洛华用来攒嫁妆的钱已经被他挥霍无几,卧房中除了一堆烂酒瓶子再无其他。
念及他是自己在世上唯一一个亲人,百里洛华总是多般忍让,甚至省吃俭用供他醉酒街头。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入不敷出的仁义山庄再也经不起绍康的折腾。拿不出酒钱的百里洛华不止一次挨过绍康的耳光,恰巧每次都发生在曲宗荣返回威虎庄办事之际。
当然,一切都在绍康掌控之中,他可没傻到在“钱包”面前犯事。
但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百里洛华已经许久没有受过旁人的恩惠了,即便那人是自己未来的丈夫。
害怕未婚夫会对表哥不利,百里洛华似是已经习惯承受委屈与暴力了,再多的眼泪都能憋回,至多在午夜时分偷偷捂着被子哭上那么两句。
今日清晨时分,绍康一睁眼便跑到百里洛华房间东翻西翻。昨日遗留的酒气尚未完全消散,连路都走不稳的人却是在骂骂咧咧中张手要钱。
织了一晚上布的百里洛华丝毫打不起精神,还是硬撑着打架的眼皮告诉他家中仅剩下二钱银子,且要留作近日的饭钱,万万不能予他。
气急败坏的绍康抓着她的头发便往墙上撞:“你个该死的小贱人,与你那个道德败坏的父亲一般无二!跟你要钱点怎么就那么难?
你今日若是不将酒钱拿出来,老子就将你送进潇湘馆!你爹害死了我的爹娘,我卖他女儿换两壶酒也是天经地义!”
百里洛华忍着额头传来的剧痛苦苦哀求,却换来绍康更多的拳打脚踢,甚至威胁她交出房契,否则便真的要将她卖至潇湘馆中。
她的心里害怕极了,若是自己真到了那地方,以后还怎么嫁给曲宗荣啊……
可她更清楚,现在的表哥早就没了所谓的骨肉亲情,一心只想着索取和不劳而获,连去菜园子浇水都嫌累。
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事是敢说不敢做的。
仁义山庄再怎么空有其表,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是爹爹唯一留给自己的念想,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糟蹋了它。
万般无奈之下,百里洛华只得摘下脖颈上的玉坠递了过去。那是曲宗荣送她的定情信物,被她视为珍宝,等闲从不轻易示人,今日若非无奈又怎会舍得送出?
欣喜若狂的绍康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拿起玉坠便跑出了门,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去了酒馆。
小心谨慎的从地里挖出那二钱银子,百里洛华捂着嘴巴嘤嘤啼哭起来。没有半点埋怨,也没问老天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她只想着这一切都是自己从前太过骄纵跋扈引来的报应。
就这么点钱啊!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看医拿药了,简单沾了点清水便算治过伤了。
日子难过,也得过。
困意消弭了大半,越发坚强勇敢的百里洛华擦干眼泪愣是挤出了一抹笑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织布机上忙活了一阵,百里洛华的手中赫然多了一匹浮光锦,粗糙的手指温柔拂过布匹,她脸上的笑声亦随之放大:“只要将你送到成衣店换些银两,我便再不用担心这个月的吃食了。”
此时,距离曲宗荣返回威虎庄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百里洛华种在院子里的花业已谢了好几个来回。
出门之前,她再次站到了娇艳欲滴的花丛之中,这些花儿是曲宗荣陪她一起种下的,里面包含着无数回忆与期许。
多少次午夜梦回都因为不争气的表哥落泪,只有念着曲宗荣的名字才能安然入睡,他终于成了她唯一支撑下去的信念。
闻着阵阵花香,泪水再次打湿了百里洛华的衣裳:“我当真不愿意做这孝顺女儿,若是我肯放弃父亲留下来的仁义山庄,我又何须面对这样一个表哥……
可这儿毕竟是我的家,我爹再怎么坏到无可救药也是我爹……我实在不忍将他半生心血交到那混账手中。”
很久之前,仁义山庄在武林可是有着响当当的名号,府中婢女、侍卫无数,那时的她真是不知愁为何物。
那个时候,百里洛华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日日紧凑眉头的这一天。
“罢了!我还是去成衣店要紧,去晚了可就赶不上买菜做饭了。”说完这话,她仍旧以微笑向前迈步,却迎面撞上了不知何时进门的曲宗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