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遥泄气道：“那你也不用去那里抛头露面的。” “谁说我要抛头露面了。即使我忘了之前我是怎么样子的一个人，我也不至于作践自己的身价。”萧静姝道，“何况，我无梦一走，火媚阁便处于无人看管的境地。不肃清了里面的余党，我是不会安心的。” “你这人傻乎乎的，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要不然，我就让季大哥把你打扮成女人送进去。”萧静姝点着陆知遥的头，“你这几日忙着找无梦的下落，叫我什么都不做的干等着，我是不乐意的。” 陆知遥躲了躲。 “哪有男人扮成女人还不被戳穿的。”陆知遥转移话题，他不来，不是为了找无梦，而是他怂。 “怎么没有。”萧静姝说的果断，但是当她仔细想的时候，她却说不出任何人的名字来，“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你放心好了，同样的亏，吃一次就够了。” 陆知遥最后是被季青枫强行拽走的。 萧静姝去往十堰城火媚阁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件事雷火殿没有刻意去隐瞒。 “你说雷火殿这是什么意思？放出来这么大的鱼饵，又是想钓哪家的鱼？”黎家，黎老夫人捻着佛珠望着外面的蒙蒙细雨，白发被一丝不苟的盘成发髻。 一旁的老嬷嬷道：“莫不是知道了那件事？” 黎老夫人手指一停，她将佛珠放在桌子上：“玉公子还关着自己呢？” “是。自从在九方城回来，就一直关着自己。玉公子这次是连佳雪小姐都恼了，连见都不见。”老嬷嬷说道，“老夫人，您要不亲自去劝一劝？” “劝？罢了，这孩子性子倔，和他爹爹一样。”黎老夫人说道，“雷火殿跟咱们黎家关系也是不温不热，季家和陆家越走越近，咱们黎家需要一个盟友。” “您是为了整个黎家，玉公子会体谅您的。”老嬷嬷道，“若不是佳雪小姐没办好了事，玉公子也不至于如此。毕竟对方不是个青楼女子，反而身份高贵。” 黎老夫人缓慢的走着，她长叹了一声。 老嬷嬷道：“说开了，就都好了。” 黎琼觞这段日子闭门谢客，倒也没有真的和外面断开了来往。他不找露月山庄的暗卫，暗卫自然会找上他。他无非是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安排事情。 况且，黎佳雪让灵芽偷偷送来的药，他也一直有在吃。他故意和黎佳雪演得戏，怎么都要接下去。 黎佳雪和黎老夫人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但是黎琼觞却能看得出来，黎佳雪十分不待见黎老夫人。 “老夫人来了，您要见吗？”混入黎家的露月山庄暗卫敲敲门，他得到允许走进去，躬身道。 “见，不见，怎能让他们按着剧本走下去呢？”黎琼觞说道，“她自己过来的？身边可还跟了谁？” 这指的自然不是侍女仆从。 暗卫答道：“有。佳雪小姐跟着。” 黎琼觞了然的笑了笑。 暗卫觉得奇怪，庄主的心情好像比之前好了。 “很快就能见到夫人，庄主自然高兴。”暗一拿着扫帚走过来，“别傻愣着了，把屋子收拾收拾。” “今日我带着佳雪过来，也是为了让她好好和你道个歉。事情的确是她做的过了些。”前厅内，黎老夫人道，“你们俩是兄妹，没必要因此生了嫌隙。” “我也来跟你道个歉，老太婆老糊涂了，才会做出这种决定来。你要怨，就怨我这个老婆子就是了。”黎老夫人看着一脸淡然的站在她身前的黎琼觞，这孩子对她的态度始终是恭敬有加，却不曾亲近。 仿佛她是长辈，却不是血缘亲人。 黎老夫人心中有几分挫败。 二十多年，实在是一个过于漫长的时间。 足以抹掉血缘上的亲近。 “老祖宗言重了。”黎琼觞垂眸，拱手道，“老祖宗一心为黎家，我亦明白。只是老祖宗，把筹码压在我身上，这实在是太过冒险了。我对掌管黎家也没什么执念，还望老祖宗以后，不要再这般了。” “你还是想走。”黎老夫人手中拐杖敲击着地板，她道，“没有黎家的势力，别说寻找一个人，你就算是立足，都不可能。你不可能一直不崭露头角，而其他两家一殿，可容不下你这个有威胁的年轻人。” “找得到是命，找不到也是命。”黎琼觞道，“老祖宗又何必以此相逼？爹为何至死都不回来，老祖宗当清楚。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只想从一而终。” 他父亲的事情，一直都是黎家老夫人的心伤。 黎琼觞不是一个愿意揭人伤疤的人，然而黎老夫人显然还没有死掉那颗想要乱拉红线的心。 这种人，如果不让她再次回想一番心痛的滋味，是没有可能让她打消念头的。 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成全黎老夫人，但是黎老夫人总是威胁，也多让他不悦。亲长是亲长，手伸的太长，也是惹人不喜的。 “你只想着你那发妻，你有没有想过，被你占了身子的那姑娘，又该怎么办？”黎老夫人半晌才抚着胸口说道，“要是个普通轻倌也就罢了，那可是雷火殿的圣女。你再不愿意承认，她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玉大哥，我知道你不是个始乱终弃的人，也知道你另有所爱。可我也清楚，你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黎佳雪看够了戏，顺势开口道。 “圣女终究不是普通女子。此事被雷火殿查出来不过早晚的事，被迫闹得沸沸扬扬，倒不如我们主动去解决了好。”黎佳雪看了一眼黎老夫人，漫不走心的道，“事已至此，我想，老夫人应该是为了你好。玉大哥不妨仔细思量一番，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平常。” “嫂子要是识大体，定然不会介意此事。大不了娶回来，玉大哥就把圣女当个花瓶供着，至少不落人把柄。”黎佳雪转到重点上，“素日里多疼爱着些嫂子也就是了。女人嘛，不都是要靠着哄才行？” “佳雪说得在理，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和我说。若是你觉得不方便，就让佳雪转述也可以。”黎老夫人见黎琼觞动摇，她才有了离去的意思。 当初她想到这个主意，也就是看透了黎琼觞不是一个会担不起责任的男人。如今黎佳雪点破窗户纸，黎琼觞自然要好生思量自己和圣女的事情了。 黎琼觞送黎老夫人离开，转身便换了一副神情。 “庄主，不要生气啦，我们守在这里，您去找夫人吧。”暗一知道的东西要比其他暗卫多一些，他凑过去，说道，“这里有我们照应着，不会暴露的。” 黎琼觞对着暗一点了点头，他回屋换了一身衣物，朝着火媚阁而去。他的爱人在那里等着他。 火媚阁最顶楼。 萧静姝所在的屋内房门紧闭，窗户却大开。 一道绰约的身影婷婷走到足有半人高的镜子前，坐下来梳着妆，层层纱幔随风轻舞，隔开了一切视线。似乎是刚洗完了澡，萧静姝的发丝还有些湿。 管事妈妈在门外照例问道：“姑娘，今日可要登台？” 这祖宗比无梦姑娘还难伺候。 自从来了，一不登台，二不管事。 萧静姝抿了抿胭脂，似乎觉得颜色不够艳，又加重了色泽，她道：“不登台。今日我有客要陪。” “你要见客？”黎琼觞悄悄落在萧静姝身后，垂眸看着萧静姝，轻声问道。女为悦己者容，她又是为谁？ “说谁谁到。”萧静姝从镜子里看着黎琼觞，她放下梳子，转头起身，“这里没有雷火殿的暗卫，都被我打发走了，你不用担心会被人知道你来了。” “你在等我。”黎琼觞眉宇之间似乎都有笑意浮现，他跟在萧静姝身后往一旁的软榻走着。 萧静姝眉梢轻扬，眼波盈盈入秋水，倒映着黎琼觞俊美的容颜，她款款的坐下，道：“我们约好了。” “是，我们约好了。”黎琼觞坐在另一边。 萧静姝一时也不知该和黎琼觞说什么，而黎琼觞只要能够见到她就很满足，两人之间的互动虽说是少了一些，但也没有什么萧静姝猜测的尴尬。 黎琼觞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黎老夫人的打算。 “她竟然想让雷火殿的圣女嫁给你做妾？雷火殿的陆小人脑子是不太好使，但是也没傻到这地步呀。”平妻也是妾，萧静姝被黎老夫人的打算逗笑了。 “那你呢？你要娶圣女吗？”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萧静姝看着黎琼觞，问道。她好像忘了圣女就是她。 黎琼觞微微摇摇头：“我娶的是你。” 萧静姝道：“倘若我不是圣女呢？” “这与身份无关。”黎琼觞解释道。 房间内寂静了许久。 最后还是萧静姝打破了沉默。 “我这段日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萧静姝手指拨动着桌子上摆放的花朵，“我当初为什么会嫁给你？我到底有多么爱你，才会愿意嫁给你，给你绵延子嗣。可是，只凭我自己，我果然还是想不通透。” 黎琼觞目光如水的望着她。 萧静姝勾唇一笑。 黎琼觞见萧静姝双手撑在桌子上。 萧静姝探着身子凑到黎琼觞面前，近到她能够看清楚黎琼觞细长浓密的眼睫。 萧静姝近距离的看着黎琼觞毫无瑕疵的脸：“所以，你愿意帮帮我吗？让我知道，我曾经有多爱你。” “荣幸之至。”黎琼觞嗅着萧静姝身上清幽的花香，薄唇轻启，“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提出来就是。” 他乐于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具体的，我还没有想好。”萧静姝又重新坐了回去，她托腮道，“不如你告诉我，我们谁先动的心？” “是我先动的心，是我垂涎你的美色，想要独占你。”见萧静姝情绪低落，黎琼觞清眸微转，道。 “我不信，你不说实话。”萧静姝立刻摇头说道，这人长得比她也不差，性子又如此淡薄，不会是见色起义的那种人，她轻哼，“你这人，又逗弄我。” “没骗你，是我先动的心。”黎琼觞轻叹，“许是日久生情，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抱歉，姝儿，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具体的理由。” 萧静姝听罢偏头看了黎琼觞一会儿，她突然伸手刮了一下黎琼觞的鼻尖，这个动作做完，她自己都愣住了。她慌乱的拉开和黎琼觞的距离往别处走。 泛红的耳尖怎么看都是害羞了。 黎琼觞追了上去，萧静姝却是因为心中不宁而被裙摆绊了一下，眼瞅着就要磕在桌子角上。 萧静姝落进了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 “当心些。”黎琼觞扶稳了萧静姝就放了手。 萧静姝难掩心中的悸动。 陆知遥屡次接近，季青枫多次照料，她都没有如此激动过。黎琼觞这个男人，实在是过于温柔了。 不是刻意伪装。 “我是你的妻子，对吗？”萧静姝抓着自己的衣袖，咬了咬唇瓣，开口道，“你为何要如此避着？” 黎琼觞微怔，他看着神色失落的萧静姝，揉揉眉心，重新将萧静姝揽进怀中。若非怕她介意他的触碰，他又怎么会选择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不舒服。一想到你会疏离我，我就不舒服。”萧静姝抬眸认真的和黎琼觞说道，她手指捏着自己心口处的衣料，直至骨节变白，“这儿会疼，很疼。” 这种疼痛源于她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在害怕这个人离开她。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就不会无动于衷。 忘了什么感情不重要，她忠于自己的心。 让她与这样一个男人相守终生，也不是不行的。 萧静姝在脑海里短时间内就做出了决定。 “我没有疏远你的意思。”黎琼觞轻声道。 现任的年轻露月庄主不怕鬼神，唯独怕萧静姝落泪。此刻萧静姝眼角微红，似乎下一瞬就会有泪从她眼中流出，黎琼觞那里还顾及得到其他的事情。 他本想慢慢来，不愿逼她太紧。 如今看来萧静姝好似比他还要着急，也是，无端失去记忆，她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的淡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