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
苏采萱在坐月子,听到太子伤重不治而亡,当即就昏厥过去。醒来后,一直在哭,任她身边的宫娥、嬷嬷如何劝也没用。
陶无瑕、司马青娥带着各自的儿子,在太子的灵堂上焚烧着纸钱,还记得大婚之时,他说的话,从此天人永隔。
几个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将来亦记不得他们的父亲是如何拼死护着他们的性命。
陶无瑕听父兄提到了陛下的猜疑,就连母亲为了避嫌,少来太子府。可她没想到,萧旦会用实际来践行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他亦能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妻儿。
想到这儿,陶无瑕的眼泪便再也控抑不住。
司马青娥木纳地沉吟道:“如果知道,为护熙儿,他会被砍上一剑,我宁可用熙儿的命来换他的。姐姐,我好怕,我怕熙儿长大,不如他那么优秀,我会觉得自己是大周的罪人,我……”
陶无瑕轻斥一声“闭嘴”,她虽在哭,却神色里更是果毅坚决,“婆母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殿下说过,为母则刚,他们是殿下的儿子,他们不能比殿下弱。”
司马青娥移开视线,“最可恶的便是那些奸人,是他们挑唆陛下与殿下的父子情分……”
正说着话儿,却见一个内侍进来,禀道:“太子妃、司马良娣,陛下下旨了:查抄安乐伯府、高府、宁远候府,将汪翰、高进、候遗宝三人处以极刑,凌迟三千刀,两府女眷贬为军伎送往北疆大营,所有男丁,十五岁以上斩立首,十五岁以入宫为侍。”
很显然,在背后挑驳是非便是这三人。
汪翰与冯昭有前怨,晋国府越好,他就越是不像个人。
高进娶的是寿春郡主……
是了,高进的嫡女进了秀水园富贵候府,还怀了身孕;候遗宝的女儿的候宝珠得陛下赐婚,是富贵候府的嫡夫人。
若是太子不能做储君,陛下就会封二殿下,到时候他想认为另一个儿子,还不是陛下的一句话。
若冯白为储君,候家便是后族,毕竟晋国府卫紫的名分定了,那是冯家嫡长房。而高进的嫡女一旦诞长长子,亦有一争之力。
只是他们没想到,太子是没了,皇帝后悔了,就得有人获罪。他们挑唆了皇帝与太子的父子之情,还因为猜疑害死了太子,他们都得死。
陶无瑕淡淡地道:“候宝珠如何了?”
“陛下没说。”内侍小心翼翼地望着太子妃。
太子殿下是没了,可太子殿下还有两个儿子,他们是皇孙,身份尊贵,也是陛下的孙儿,陛下现在后悔,而富贵候入宫大闹一场,父子之间的芥蒂已经埋下。
司马青娥道:“姐姐,你说他这是何苦?婆母生前请命,他不应,婆母被他气死了,他却怨婆母以死逼他。如今殿下没了,他又后悔,要大开杀戒……”
陶无瑕轻哼一声,“太子殿下比他优秀,多有美名,若不是他嫉妒殿下之才,奸人们如何能挑驳离间。太子殿下是用自己的死,唤醒了他身为父亲的良知,也是保护我们太子府上下……”
司马青娥道:“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太子殿下还这么年轻,隆儿、熙儿还这么小……”
“我们能如何?婆母当年为了幼子能撑下来,我们也要撑下去。太子殿下的遗志就由他们两兄弟来完成。婆母的遗志,我会为她完成。一年不能做到,就两年、十年,终有一天,我们定能完成。”
如果不是与婆母生活数月,今日的打击下,她就倒了。但现在,她斗志熊熊,她得为太子府撑起来,更得为幼子撑起来,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
清风观。
冯昭与玉虚子对弈,颜道长、萧恪、萧旦立在一边观棋。
玉虚子道:“你为自己两个儿子挑的妻子都很不错。”
“陶无瑕是铁蛋儿自己挑的,是他眼力好。我挑男人的眼光,向来很差,但我为冯白相中了卫紫。”
玉虚子笑了一下,“她有身孕,再有半年就能诞下一双麟儿。”
冯昭微怔,落下一子,“冯白有后,此乃好事。”
玉虚子走了一子,漂亮的手指再取一枚棋子,“你在俗世的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是我杀父仇人。”
玉虚子不紧不慢地道:“她自尽在押往北疆的途中,尸首被押送的官兵丢入林间。”
冯昭微微一凝。
玉虚子云淡风轻地道:“你是金丹修士,照着修仙界的规矩,可以定道号,想好定什么道号。”
冯昭神色很淡,说了一首与此间毫无关联的诗句:“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玉虚子望她一眼,“泠月?”他亦说了两个与诗没有多大关联的道号。
冯昭道:“师父觉得好就行,名字尔,不过一代号。”
“泠月不错,往后你便是泠月真人。”玉虚子看着冯昭落定的棋子,这一步走得真臭,“泠月,你的心乱了。为师说过,随心而为,你是我太虚道君的弟子,没人能将你如何。去做你想做的事,萧旦,你来下。”
“是,师祖。”萧旦应了一声。
冯昭起身,抬腿轻踹了一声,“铁蛋儿,不随为师出去一趟。”
“师父自去,弟子要陪师祖弈棋。”
冯昭恨恨的瞪了一眼。
成了师徒,就没有母子好使,真是夭寿哦,他是觉得别扭了,她还觉得别扭。
看着母亲比儿子还年轻,儿子比母亲更成熟、稳重,近来萧旦见多了冯昭孩子气的一面,以前觉得她是犯傻,现在配上那极少女面孔,觉得她太年轻。很难想到,这是我母亲,更多时候,萧旦拿她当师父。
萧恪抱拳道:“泠月师妹,我同你一起去。”
一个时辰后,冯昭追上了前往北疆的官兵,一个套一个,俱是妇人,最年幼的少女只得八岁,这一次皇帝很生气,觉得奸人可恶,将三家给灭了。
人群里,寿春郡主正挣扎着:“我是寿春郡主,我是南安王胞妹,我女儿是富贵候殿下的宠妾。我女儿要生了,你们与南安王、富贵候府送一封信,我不要去北疆军营……”
一名押送的官兵轻哼一声,“吼什么吼?高进已经处以极刑。谁让你们胆大妄为,挑驳太子与陛下的父子感情。”
“真是不知死活,人家是亲父子,这种事也干。”
寿春郡主大声道:“我是宗室女,你们不能押我去北疆,照着朝廷的规矩,应当将我送返娘家。那是高进做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要去北疆,更不要去侍候北疆的大老粗。
候宝珠衣衫不整,自打入天牢,就再没有换过,从正月十七到如今,不过半月而已,陛下直接将三府的人定罪。
身后,传来二房、三房太太、姑娘、媳妇们的咒骂声。
“候宝珠,你是祸害,要不是你,候家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为了帮你当太子妃,候遗宝那个祸害才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候宝珠与自己的母亲在一处,母女俩相依相偎,“娘,二殿下一定会来的,他说过喜欢我,如果不是二殿下喜欢我,陛下不会赐婚。”她提高嗓门,“我是二殿下的未婚妻,你们不能把我送往北疆,我是皇家妇,我……我肚子里有二殿下的骨血。”
哒!哒!哒……
皇城方向,行来了数匹快马,走在最前头的乃是南安王府的世子。
他眯了眯眼,冷厉的眸子扫过众人。
寿春郡主喜道:“大郎,你是来救姑母的?”
“陛下口谕,萧寿春本为宗室女,赐甘霖寺出家为尼,为太子殿下祈福赎罪。”
候宝珠当即大叫:“我有二殿下的骨血,我要见二殿下,我要见二殿下……”
南安王世子似笑非笑,现在他已入通政卫,虽不是统领,但也是领了差使的人,这也意示着,除了通政卫的职,还有明面上的官职。“来人,灌药!二殿下说了,挑驳是非,加害太子,此等孽种不要也罢。”
候宝珠面露惊愕,“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骗我。”
冯白那么喜欢她,怎会弃了她。
一定是他们胡说的,若不是冯白真心,她亦做不成富贵候府的嫡妻。
萧恪与冯昭立在不远处林间的树上,静静地看着远方。
“泠月师妹要救人?”
“候宝珠说的是假话,她还是完璧之人,是为了自保编出来的。”
南安王世子肯定已经知道是假的,方故意令人灌药。
他的眼睛扫过几十个妇人、少女,“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