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第二世的记忆里,并没有颜长卿,玉虚子未出现,只是那个预言一直都在,母亲、冯晚相继离逝,她与族人闹翻,后来族人们过继了一个孩子到嫡长房,是三房还是二房的孩子,她不记得了。因为她当时说过,她不承认那孩子,他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凡俗界的一世,凄凉而无助,原以为是自找的,到现在才知道是被东方锦瑟算计的。
待冯昭踏上问心梯时,早有人已经行在前头,有的已经爬过了十几阶,离她最近的是萧旦,她道:“不要求快,要求稳,求扎实,感觉每一层石阶还来的不同。问心梯,问的不仅是心性、意志,还问天赋、问机缘、问善恶、问因果,你走过的层数越多,收获越多。”
萧旦应了声:“谢师父!”
这是他的母亲,却亦是他的师父。
冯昭笑了一下,在这问心梯上,只能看到人,外头的人却听不到他们谈话,他们师徒就像在散步,却又带着某一种不能言说的契机。
“旦儿。”
“师父。”萧旦望着她。
冯昭道:“无论在哪儿,我们都是亲人,是最亲的人。”
萧旦深以为然,他用了漫长的岁月来接受母亲变年轻的事。
“我被人算计,太虚门有人阻止我回仙门,让老祖误食轮回丹,灵魂出窍,轮回化凡经历了一世。若是他未能来寻我,我便是百草谷的弟子。二等门派与一等门派之间,就像皇城书院与太原书院之间的差别。只是这人,不仅害我,还抢走了我的机缘,回头,你去帮我夺回来!”
太原书院的甲班最多让学子考中举人,而皇城书院的甲班却能让人考中进士,这是一个大等级的差别,不仅是机缘、功法,还有人脉等等,都是不同的。
萧旦答道:“是我们的,抢回来。”
“你来抢。”
萧旦很是认真地点头,她是做不来抢人的东西。
冯昭粲然一笑,将亲儿子收为弟子,且面容是比自己还苍老的模样,感觉很奇怪,不过慢慢的,见过了仙门的师徒,也会淡定下来。
第一层石阶的中央,她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感受,站在第一阶脑海里涌现的竟是不到周岁的婴儿,纯白如纸;第二层石阶,这是两岁的幼童,有着最简单的欲望——吃,对所有的东西都产生了好奇,想要尝尝,亦通过尝试认识世界;第三层,是一个蒙懂的三岁幼童……
萧旦即便放慢了速度,还是比冯昭走得快,冯昭才过第三阶,而他已经走到了第九阶上,其他新入门的,已到二三十阶。
冯昭感觉到的是什么,萧旦不知道,他感觉到的第一层石阶是炼气一层,第二层是炼气二层,迈入第二层石阶,萧旦感觉到晋阶的松动,索性盘腿坐下,照修练功法吸纳晋级。
太虚门上清宫,掌门及各位首座坐在大殿,通过水镜看问心阶上的场面。
有人问道:“那个在问心阶上晋级的少年是谁?”
二十三岁炼气十层,若按一年晋两级,当是十五六就修练,莫非是哪个世家的子弟。
掌门答道:“泠月的入室弟子萧旦,老祖已令弟子与我说了。”
“单金灵根,天赋上乘。”
有人难掩羡色,天灵根越来越少,想收一个灵根好,心性亦好的弟子实在难得。
万剑峰的首座定定地看着走得极慢的泠月,“泠月师妹在做什么?”
四十二岁的金丹修士,亦算是天赋上乘,何况还被老祖给忘了,待老祖出关,人家在凡俗界已经晋入金丹,若不是老祖赶到及时,冯泠月就被旁人抢走了。
抢走的不光是她,还有她的弟子萧旦。
这可是两位天灵根修士,在未来定会走得更远。
又有人道:“以泠月师妹的天赋,不应该走这么慢。”
掌门道:“再看看罢,她坚持要踏问心梯,按理晋入金丹期是不必走问心梯。”
冯昭走得很慢很稳,每每行到一层问心梯中央,就会立在那儿感悟,从人的一岁到五岁,而到了六岁后,她所看的不仅人之六岁,还有花木六岁,百禽百兽的幼年,从他们的眼中看世间,只有一番趣味。
因看到的不同,她走得更慢。
花木六岁,吸食天地灵气,受阳光雨露,阳光下欢乐,雨露下饱餐,它们亦有自己的悲欢离合,雨露挂在枝叶,离去了,它们也曾不舍,听到欢跃的鸟语,它们会欢喜;看到翩飞的蝴蝶,也会羡慕它们的自由。
这,是修仙界有灵的花木。
百禽六岁,有灵智的还是蒙懂的孩子,无灵智的已是父母,它们哺养幼鸟,忙碌却拼命的活着,早出晚归,吃山间的松籽,捕林间的虫子,她看到了一只正在寻偶的雌鸟,看着两只雄鸟因她打架。突然,树上掉下一枚银色的果子,砰啷一声落到她的跟前,她歪头瞧了又瞧,啄向银色果子,明明刚碰到,才啄一口,果子就不见了。
这是一枚悟道果,难得一见,雌鸟突然站住了,她似想到了什么,她记得不久前,看到一只同类化成人形,那同类在修道,她不能做一只蒙懂的凡鸟,她也能修道,她也能成为仙人……
百兽六岁,一只金纹老虎在从间与兄弟姐妹们嬉闹,远处一群历练的炼气、筑基弟子进入山林,领首的金纹幼虎咆哮一声,所有老虎四下逃窜,而最弱小的一只,砰啷一声掉入一个洞里,这不知道是什么洞,里头是一间偌大的石室,听到外头幼虎传来的悲鸣。它急得团团转,最后一直往跳窜,到了上头,透过洞口,他看到人类正在虐杀、捕捉它的兄弟姐妹们。
几只成年金纹老虎出现,与它们开始厮杀,血腥而残忍,它的长辈们一只接一只地被杀,它吓得浑身颤栗如落叶。
它不敢出去,它看到人类将它叔伯长辈的皮毛扒下来,剔取它们的骨,皮毛炼制成法衣,骨头能炼法宝,就连内丹亦能炼制丹药,最后的林间只余下虎肉。
那些比它们等级更低的食肉兽类、禽类寻来,在林间吃着经们的肉。
它要强大,它不要被杀,年幼的金纹老虎在心里默默地发愿。
江河的锦鲤六岁,已有巴掌大小,红银相交,头顶有一抹红,煞是漂亮,自由畅游在河河里。
草丛的乌黑小蛇六岁,正潜伏草中,准备吞食鸟蛋。
冯昭迈入第七层石阶,这次想到了七岁的自己,看到七岁的人类小孩,凡尘俗世的七岁,修仙界的七岁……
那只食了悟道果的小鸟走向了修练路。
最弱小的金纹老虎凭着强烈的愿望变得不再平凡,成为金虎群里最勤奋的一只幼虎。
那些早前熟识的花木再次浮现,它们的承受了动物跑过的践踏碰撞,有的承受了风雨的洗礼,有的依旧傲然而生,有的已经弯曲……
冯昭在一步步石阶着,看着得了机缘的鸟长大,金虎亦长大,就连花木亦在长大。
她走近了第十层石阶,萧旦正在晋级,从炼气九层晋入十层,她的眸光微敛,静立在他的身边,感悟着十岁的万物幻境。
她陪着那只鸟、金虎兽、众多的花木又长大了一岁。
小锦鲤略大了一些,小墨蛇粗壮了一点。
待她回过神时,萧旦已经迈入第十一层石阶。
上清宫内,有人道:“炼气十层后当是筑基,可是他却在第十一层继续晋级。”
万年以前,炼气、筑基都有十二层,只是现下天地灵气转弱,只得十层,此子修练的明明太虚门的功法,据他们所知,那功法亦只十层,为什么他晋入了十一层?
萧旦在晋级,冯昭在感悟,萧旦晋入第十层用了三天,而冯昭同样用了三天,那些行走在问心阶的孩子,天赋不俗的已经行到五十多层上。
他们全是从凡俗界来的,不知是谁呼了一声:“有人在问心阶晋级。”
“是泠月真人的弟子,叫萧旦的。”
“萧旦,与大周太子同名的那个。”
“胆儿不小,与大周太子同了名讳,也不知道避讳。”
“这里是修仙界,便是皇帝的名讳也用得。”
新弟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冯昭看了看前后,她的第十一层结束了,抬步走向第十二层……
后面的层数越来越快,因为鸟与金虎已经开始闭关修练,岁月化成了一张仿若照片的印记,花木中还在吸食阳光雨露,以它们顽强的生命力生长。